楚谚忍着笑，伸手揽住女人的肩膀：“妈，你认错人了，他是我的朋友，叫昱白，我才是你儿子。”
昱白这才感觉到女人抱着他的手稍稍松了力道。
他涨红着脸，赶紧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看着女人茫然地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到楚谚脸上：“小谚？”
“是我。”楚谚朝她张开手臂。
女人仔细瞅了瞅他，片刻，像是终于认了出来，清丽的脸上重新挂上惊喜万分的笑容，旋身飞扑向另一边：“小谚，妈妈好想你！”
昱白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母子相拥。
楚谚轻拍着女人的肩膀，目光却落在昱白脸上，迎着他的神情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她……不太记得人。”
“她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精神就不好了。”
楚谚替安静下来的女人轻缓地推着摇椅，一边轻声道：“我母亲这边家世普通，她性格软又没心眼，所以在碰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才会看不清他一身人皮下的恶心冷血，就这么陷入了所谓的‘爱情’。”
昱白知道他说的“那个男人”指的是谁。
作为儿子，却要如此称呼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昱白觉得自己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到底是一种多么深刻的恨意。
“不久，他们就有了我。”
“她以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婚姻，哪成想，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有了孩子的男人其实有家室，还是个……豪门子弟。”
楚谚嗤笑一声，满带讽刺。
“那时候我母亲的精神还好，不肯放弃我，决定就算一个人也要把我生下来，好好照顾。”
“她原本是家里小公主一样娇养长大的女儿，却为了我几乎跟父母断了关系。为了养活我，她同时打好几份工，冬天手冻得全是口子也没有暖气，把厚衣服给我盖着，自己翻译私活到凌晨。”
楚谚仰头闭眼，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唇边渐渐浮起一起笑意。
“那时候虽然穷，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春天她会带我放风筝，夏天去小河游泳，秋天摘果子，冬天堆雪人，即便没钱，她也会在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给我一份小礼物，或者省吃俭用许久，陪着我去高档餐厅好好吃一顿……如果没有意外，我以为我们的日子会一直这么下去。”
“可是……”
“那个失踪了六年的男人突然又出现了。”
“他要把我带走。”
楚谚低下头，手指温柔地抚着自己母亲的头发，垂下的眉眼间却看不清神情。
而安然躺在椅子上的女人，那温柔的神情看久了，更像是一种挂在脸上的假面，精致而空洞。
“我母亲哭着求他不要这么做，但是他只是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她哭，看着她跪在地上拼命求他……毫无动容。”
“我最终还是去了楚家。”
“在那个地方我待了十年，一次都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直到后来我渐渐有了能力能够挣脱出来，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因为失去我，我的母亲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昱白听着他漠然的言语，却仿佛能够感觉到掩藏在那底下的滔天恨意！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时候的楚谚。
……他太小了，再怎么哭着踢打，都挣不开紧扣着他的人。
他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这么把自己带走，扬长而去没有施舍下哪怕一个余光。
只留下背后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情”？！
何等冰冷，何等……可怕！
昱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你的父亲……”
“小楚，叫上妈妈和你朋友来吃饭了！”
苏姨抬高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房间里沉闷到极点的气氛。
“就来。”楚谚刹那间收回情绪，扬声回道，随即好像刚才什么也没说过似的朝昱白一笑：“走吧，晚饭好了。”
昱白恍惚“哦”了一声，跟着他一起把楚妈妈扶出去。
饭桌上和乐融融热气腾腾，昱白浑身一个激灵，像是一脚从地狱走回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