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青见薛忠说的真切,一对稀疏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嘴角下珉,不像是在闹着玩的样子,他霎时心里大惊,满身的血液就像瞬间被泡到冰窟窿里似的,让他忍不住的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不可能……,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哎,听说是老爷发现他娘偷偷换了老太太的药,把好的药材自己留了去换钱,找了便宜的替代物给煎了药出来,老爷知道后恼的不行,就把他两赶走了。不过我认识这娘俩都快二十年了,都是老实巴交的熬活人,怎会干出这事儿?我咋就想不明白哩。”
“哎,大少爷,你咋不走哩?”一席话说完,薛忠往前走了两步,可看薛照青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张煞白煞白的脸在初起的月光照射下显得尤为瘆人。
“叔,我……自己走走……,您先回去休息哩……。”好不容易勉强张开了嘴说了句话,薛忠听了,再看薛照青那怕人的样子,心中以为这大少爷还没从外面的惊吓中回过神,便也由着他,自顾就走了。
薛忠走了之后,那院子里便只剩下薛照青一人,“呼……呼……。”不知为何,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跟一条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难以忍受的一张一合着自己的嘴,似乎这样,才能稍稍的喘进去这一点点的空气。
薛照青浑身发凉,头脑发蒙,这一路算下来,算到现在,他也没能算到那牛耿竟然被爹给赶走了!薛照青回了回神,他仔细想了想和牛耿在一起之后是否有在外人面前露出什么马脚,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到什么。那牛耿一向老实,跟家里的下人也没有多大的利益冲突,他自己更是新从西安府回来,除了几个年长的下人,家里年龄小一些的小厮他都认不全,难道真如薛忠说的,那牛大娘换药被爹发现了,赶走了他们不成?
想着,薛照青便在这牛马房呆不住了,他抬起一双脚便往前院跑去,跟犯了疯病似的,也顾不得院儿里的丫头小厮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对着薛乾的书房方向就要冲进去。
他的牛耿哥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要亲自问问他爹,到底是为了什么把牛耿赶了出去?!
可压着一股子火跑到薛乾书房门口,看着那书房雕花大门闭的死死的,薛照青那股子火便渐渐小了下去,清醒的脑子再次稍稍占领高地,让他能够细细琢磨着这么贸然闯进去的后果。
薛乾最讨厌他人的忤逆,下人、儿子、妻子,无论是哪一个,只要稍稍忤逆一点点,他便会大发雷霆,严加惩处。薛富在家里伺候了两代主子当家,虽说年岁比薛乾大上了十来岁,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造次。
这么贸然闯进去,伤了父子的和气不说,想再求爹寻牛耿回来更是不可能,不如了解了事情始末,再从长计议为好。
转身刚刚想走,就看见了弟弟薛照文。
“哥,你怎么在爹书房门口?”薛照文见薛照青神色慌张的立在书房前,要进去不进去的样子,疑惑的问道。
“……”薛照青一时乱了分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哥哥是知道了牛耿大哥的事情来跟爹求情的?”
“照文,哥哥这几天不在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哥哥。”
“哎……。其实整个事情也算是牛耿大哥倒霉,正好在那个当口撞上了。”薛照文看薛照青焦急的眼神跟着他,故意慢走了两步,稍稍买了个关子。
“哥哥,你也知道,我成亲那会儿,爹发现有小厮在采买上拿回扣以来,因为这样的事儿赶走了多少人,你这边刚走,就有人说牛大娘偷换了祖奶奶的药拿去换钱,爹当时听到这事儿就恼了,话都没问上两句就把人赶走了。”
“什么?连话都没问上两句?”
“可不是哩,要我说,其实那时候爹是太心急了,再加上事关祖奶奶的死,他怒火攻心才做下的这个决定,要是那个时候能有人劝一劝,可能爹就愿意多往下查一查,说不定,牛耿大哥就不用走哩。”薛照文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这薛照青的脸色,果然如来时他娘告诉他的一样,眼前的薛照青没有了半分理智,满脸写的都是关心则乱。
“可那时,怎么就没有人为他们娘俩说句情。”
“哥哥你常年不在家,爹的脾气这些年越来越不好,在气头上的时候,越是有人顶撞他,他越会恼,只不过这些天,我吃饭的时候偷偷看爹,常对着一桌子饭菜唉声叹气,想着,可能也是觉着亏待了他们娘俩了吧。”
“那为什么爹不去寻他们回来?”
“哎呀,哥,你是读书读傻哩么?咱爹这么爱面子的人,你让他把赶出去的长工婆子给寻回来,不是直接打他的脸么?”
“那?”
“如果有人能跟爹提上一句,让爹把这个事儿查个清楚,证明爹也是被人诓骗了,到时候再寻了那娘俩回来,那不就行了。既不会损了爹的脸面,对那娘俩也算有个交代。”
薛照青毕竟心里慌乱,一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注意,想着自己亲生的弟弟也不会害他,便二话不说,往前走上几步,抬头,敲了敲薛乾书房的门。
“进来。”薛乾浑厚的声音从木门后传来,薛照青深吸了一口气,推门,抬脚走了进去。
院内薛照文看的真切,眼角露出狠毒的笑意,看着那书房的门从内关上,甩甩袖子也出了这院子。
第29章
薛照青再次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那双原本明亮润泽的眼睛,便再没有一丝光泽了,身后的薛乾在书桌后气到浑身哆嗦,一边啪啪拍着桌子,一边冲门外侍立的小厮吼到:“传我的话,大少爷闭门思过三天,不许出院!”
“是!”小厮低声应承着,便跟着晃晃悠悠恍若无魂的薛照青进了院子,再从院外缓缓关上了那沉重的红木大门。
薛照青瘫软在厢房口的椅子上,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的流了下来,他也不擦,就这么让眼泪掉着,沾湿了他大半的衣领子。
此时,他沉闷的脑子里竟什么也思考不得,满满的全是父亲先前的怒吼。
“你竟然为了一个干粗活的长工来求情!”
“难道你是在说你爹我是个是非不分,忠奸不明的糊涂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