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床上躺着。”陆巡没回头，“等我。”
顾意到床上躺着等，先是等来一支体温计，接着是退烧药，又过半小时，才终于等来吃的。
一碗熬得稀烂的白米粥。
顾意躺着不动，陆巡只能动手将他扶起，顾意顺势往他怀里靠，仗着自己生病，哑着声软绵绵撒娇：“你喂我。”
陆巡轻推一把，让顾意靠在床头，拿过粥碗放他手里：“吃完睡觉。”
然后起身离开。
顾意垂眼，捏着调羹轻轻搅拌碗里的白粥，小声嘀咕：“没点同情心。”
没同情心的陆巡去而复返，见顾意还在那搅拌，碗里的粥一口没动，他大步过去，接过粥碗坐床沿，沉着脸说：“张嘴。”
喝完粥躺回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还做了个压抑冗长的梦。
梦里的顾意小小的，穿着牛仔背带裤，牵着外公外婆的手出去玩，他们去到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天空蓝得像是画出来的，他在阳光下奔跑，在沙滩上踢球，他高高兴兴跟着一群人出去，最后却一个人哭着回来。大货车横撞过来的时候他被外公外婆一左一右牢牢护在中间，他一点伤没受，却带着满身血，他坐在手术室外冷冰冰的长椅上，哭着问他妈妈，外婆呢？他妈妈没回答，只是抱着他哭，然后画面一转，小小的顾意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他满头大汗抱着篮球从车里下来，兴冲冲往自家别墅大门跑，跑到一半见他妈拉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顾意冲过去问她去哪，他妈红着眼对他说，小意，妈要走了……顾意丢开篮球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
顾意身体猛一坠，刹那落入万丈深渊，喉咙像被无形的铁钳扼住，窒息的痛苦催出滚烫的热泪，他在混沌扭曲的黑暗中艰难抬起手，突然，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包住他的手，用力往上一拉……
顾意猛然睁眼，大汗淋漓地狠倒了几口气，视野里的画面逐渐清晰，他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对陆巡笑：“我才发现，你皱眉的样子……也很帅。”
陆巡将顾意扶起来，沉默着轻拍他后背。
顾意顺势倚在他肩头：“做了个噩梦，吓死老子了。”
8
陆巡没推开他，倒是顾意自己靠了会儿觉得不好意思——这样好像太亲密了些，他坐直了身，作势要下床，陆巡按住他：“干什么？”
“洗澡。”顾意抬手往后脖子一抹，给他看满手汗。
“先量下`体温。”
顾意坐回去：“怎么，没退烧不让洗？”
陆巡没接话，拿过体温计，一测，37.4℃。
“就这点小病我睡一觉也能好，根本不需要吃药。”顾意笑着下床进浴室，关门前还得意洋洋接一句，“年轻就是好。”
陆巡捏紧手里的体温计，面无表情坐在床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想打人。
但他最终忍住了。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顾意洗完澡出来，不见陆巡，到书房一看，果不其然，那人又在电脑前忙。顾意啧一声，到厨房冰箱里拿了罐啤酒，边喝边走回来，倚办公桌前：“你说你这样有意思吗？休息日就是给人休息的啊，我就不信你手头这点儿工作今天要没完成你们公司会立马倒闭。”
陆巡眼都没抬，问他：“喝的什么？”
“啤酒。”顾意捏着啤酒罐往他眼前一晃，“要吗？我给你……”
顾意原本想说的是“我给你拿一罐”，可惜陆巡没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酒，仰头喝了一口，随手将啤酒罐放到桌子另一侧，而后目光投向电脑屏幕，继续查看邮件。从头到尾，神情动作都非常自然，好似顾意就是专程来给他送酒的。
“哎你这人也太……”顾意话到一半，见陆巡抬起眼来，硬生生拐了个弯，“厉害了！”
顾意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往外走。
陆巡叫住他：“干嘛去？”
“拿酒。”
“回来。”
顾意不明所以，转身走回办公桌前：“怎么了？”
陆巡指指一旁的单人沙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