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巴不得一声,立即答应着,叫人骑马提灯找去了。
顾寒瑞气还没消,看着副官说,"你又不喜欢他们,叫人去找做什么?"
副官没搭话,低着头踢旁边那砖头处的灰烬,然后弯下腰,拾起一粒熟白果,递给顾寒瑞,笑道:"军座儿,来一颗?"
顾寒瑞不说话,副官自顾自把那粒白果剥开,又说道:"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军座儿就看着今儿这一顿饭的份上,也该叫人去找找。"
顾寒瑞不以为然,"不过是一顿饭,哪来儿的那么大情面了?"
副官笑:"军座儿不知道么,中国人惯来是以请客吃饭的情面最大哩。"
晚上十点多钟,吴小江带着手下三个兄弟折身往回走,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亮光,知道那是顾寒瑞的宿营地,可实在不好意思过去,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这他娘的!
夜风寒浸浸,四个人就站在离宿营地不远的一片稀疏树林子里,正是那无语相看凄惨时,忽然一阵马蹄声响,树林前有马灯亮起,骑在马上的人喊道:"哎!回去咯!"
四个人一听,心里大喜,当然表面上还是别扭推让了一番,以证明四个人之所以回去不是他们自愿的,而是被逼无奈的。
等到四个人回去了,顾寒瑞看着他们,说道:"行啦,看在你们是新兵蛋子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你们计较,下次再犯了军纪,可别怪我不客气!"
四人点头答应着,折腾了许久,天都大明了,这不吉利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倒是很顺利,没再遇到些什么意外,就是路上碰见了一些土匪,不过土匪自古都是怕官兵的,远远地看见顾寒瑞的队伍就躲开了,也没怎么兵戈相见。
正到了那民国十七年阳春二月的时候,顾寒瑞带着手下军队抵达苏北徐州。
这一带地头蛇不少,大大小小的帮派林立,附近也常有地下党活动,五省通衢、水运要冲,虽属平原,也多丘山高林,自古便是交通要道,匪患尤猖,大大小小的土匪头目也多,上边安排顾寒瑞到这儿上任,倒也算是叫他为民除害的意思。
一到徐州,早有相关人员安排好了生活上的诸多事宜,什么专车卫兵自不用说,总之顾寒瑞最满意的,该属给自己安排的那间公馆了。
这公馆位于闹市,临近大街,最前面是一道厚重漆黑铁门,里面公馆是洋派白色建筑,上下两楼,楼梯旁有着铁栏杆扶手,二楼有阳台,上面摆着许多盆景。
一楼大厅里摆放着一张华丽柔软的大沙发,桌子上摆着瓷瓶儿,墙上贴了壁纸,图案是清一色的带叶秋海棠。
红色的茎和花朵、绿色叶子、娇黄花蕊,一支一支的带叶秋海棠就在墙上漫漫盛开来,一片艳丽夺目的红,红得醒目、美极。
大厅角落摆着几扇山水屏风,青山绿水,画意很素雅,楼上楼下有很多大房间,副官见到这公馆时还曾取笑过,说自家军座儿这下可是有了间阔绰住处,有的是地方往回带那些个跟了他的相好了。
☆、没想到
没谁会想到哇,这公馆直到最后,被顾寒瑞带着回来住过的人,也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硬被另一个塞到顾寒瑞手里的。
这笔糊涂账从哪里算起呢,呀,就在那间歌舞厅。
那是他第一次见他。
顾寒瑞一到了徐州上任,公馆前就立刻热热闹闹了好一阵,铁打的主人流水的客,前来拜访讨好的人不在少数,一楼大厅里那张侯客桌就没空下来过,客人来得很多、很频,就指望能在顾寒瑞面前混个脸熟,谁还不想讨好军爷?
就这样热闹了几天,把脸混熟的客人好歹有了个三四个,又看顾寒瑞是一脸风流样,便撺掇着他去歌舞厅逛逛去。
歌舞厅这地方很宽绰,舞池空地上有许多人,什么名媛、太太、少爷、商贾名流,都站在那空地上和舞伴跳着西洋舞,空地旁边是一张张圆桌子,供人休息入座儿。
桌上铺了深色红布,布角垂下来,刚好落到座位上人的膝盖,一些风流成性的少爷就爱在这红布下捏一捏旁边女郎儿的手和小腿,一派笙歌艳舞,这本就是供人风流多情的地方儿。
顾寒瑞坐在靠近舞池的一张圆桌旁,四周墙壁上星星点点挂着些琉璃瓦灯,昏暗的光晕,配合着西洋舞曲的靡靡之音,这情调真好。
舞厅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军爷,几个穿着旗袍的名媛又见他一脸俊俏,就爱往他这边看,其中一位大胆的,穿着遍地牡丹花开叉旗袍,直接走到顾寒瑞身边,一脸的风情万种。
顾寒瑞笑,从桌上那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来,这女人接了,别在腋下的旗袍扣上,又自个儿把那些个茶盏推到一旁,坐到桌子上,随手从桌上烟盒里抽出根烟来,放到嘴里,微偏着头看着顾寒瑞,那意思就是让他给自己打个火。
点了火,这女人一口一口地吸起来,看着顾寒瑞笑:"我可不是那些个小姐名媛,军爷叫我流苏。"
说着就勾着顾寒瑞的脖子,烟视媚行,一脸妩媚,附在他耳边说:"青楼梦好,爷若是有心,可多去我那地儿看看。"
顾寒瑞笑着香了她一口,搂着她那腰,说道:"一定。"
流苏放开勾着顾寒瑞的胳膊,摘下右耳一只水钻耳环,坠子是红宝石,细碎粼粼的光,流苏拿着这耳环,轻放在顾寒瑞左眼角,笑起来,"我这只耳环,倒还没爷的眼睛亮,爷的眼睛是真勾人。"
说着便把那只耳环放到顾寒瑞手里,说道:"收好了,我在青楼梦好等着爷来。"
不等顾寒瑞答话,便从桌上下来,双手端放在腰间,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地走了。
顾寒瑞只觉得这事儿有趣,眼睛追着那女人,饶有兴致地看,却忽然看见她停站在一角落里圆桌旁,脸上神情很端庄,和方才那般的烟视媚行截然不同。
顾寒瑞来了点儿兴趣,看向那圆桌上坐着的人,心想那入座儿的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一个青楼女子这般收敛眉眼?
光线很昏暗,可顾寒瑞还是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