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盐却早已想好了,她在自己的梦中无数次为自己赎了身,追随着那一个并不确切的完美的情郎,站在一派春宵艳阳天里载歌载舞,结婚,这是每个女子都会想过的。
她定在了旧历二月的十五,这天正是民国十七年的三月六号,数九最后的第七天,斗指丁一一惊蛰时节的初候,也就是桃始华、阳和发生、而自此渐盛的时节。
在桃花初开的时节结婚,她以为这是一件再烂漫不过的事情,她要在好人家的屋舍前摘上一大把的桃花,用丝带扎了做捧花、做头花。
在这样桃花烂漫的时节,身边的新郎又是一位大众情人般的风流才子,何况又有徐老板肯捧场唱堂戏,还是西式礼服,想想就是很浪漫的事情,她迫不及待要等到那天了。
红盐欢喜着又拿出帕子来,看着铁宁说道:"你要为我题定情诗!"
铁宁笑着接过帕子,一挥而就,末了递给红盐,红盐展开来看,写的却是:
琵琶相思曲未终,弦弦牵扯芳心动。
苏卿双渐终梦好,绕蝶梁祝东风送。
红盐含笑把帕子收了,又对众人行了行福身礼,笑道:"我去和姐妹们告别则个。"
铁宁饮了口温酒,挥了挥手,"去吧,为夫的小娘子。"
红盐似嗔似喜地睃了他一眼,带上门欢喜喜出去了。
雅间里便又饮酒,铁宁笑着夺下徐淮宣手中酒盏,说道:"徐老板,顾着点嗓子,我婚宴上的那出戏可还眼巴巴地等着你唱呢。"
徐淮宣劈手夺过来,毫不以为意地饮了一大口,把酒杯掷在桌上,很豪气地把手一挥:"偶尔喝一盅,不妨事!"
等到酒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快吃尽了,红盐这才款款从门外走过来,铁宁看着她问道:"和姐妹们都告过别了?"
红盐摇摇头:"还有两位。"
"哪两位?"
"一位碧桃姐姐,一位流苏姐姐,她们都陪着客人,一时不好脱身的。"
铁宁看了看手中怀表,"不急,再多等一会儿,你们姐妹一场,好歹告个别再走,不然乍乍地走了,惹得她们心里空落落的不说,也要怪你不和她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红盐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不多时酒阑人静,直到了那遍烛昏街时分,碧桃才和流苏一道扶着头出来了,早有几个姐妹在旁边推了她们去雅间和红盐告一声别,碧桃醉醺醺开了雅间门,只朝红盐笑道:"好妹妹,你今日大喜呀!"
红盐羞着给碧桃和流苏福了一福礼,说道:"好姐姐,妹妹今日就要走了,望姐姐们自己千万保重。"
碧桃只叹道:"好狠的心!你这一走,我只有你流苏姐姐可以闲着聊天解闷了。"
三姐妹正诉说着衷肠,顾寒瑞在一旁只是看着碧桃笑,副官悄问他:"军座笑什么?"
顾寒瑞压低声音道:"没笑什么,就是觉得有趣。"
"什么?"
"我说女子有趣。"
"这是什么话?"
"你不觉得有趣么?"顾寒瑞笑道:"张副官,我以为大多数的女子都是天生的表演家,背后里怎样嚼舌根,到了被嚼人的面前,还是一派姐妹情深,你以后若是娶妻生子,要小心提防被女人骗呢。"
副官明白过来,也叹道:"真是,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谈婚论嫁
这是公历二月底的一个晚上,铁宁带着他浓情蜜意的未婚妻子,去到青楼梦好的对面,预备住一晚上的旅馆,因为天晚已经没有包车可坐,他不能带她回家,而红盐也不愿意再住在青楼一一她现在已是自由身了。
红盐脱了娼籍尤其兴奋,却不愿意住到对面的旅馆里去,这其中原因是不好启齿的,铁宁没有二话,当即又带了她去了另一家旅馆。
青楼梦好的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几位年轻女子,对待红盐,她们是既艳羡、又嫉妒,同是落在泥里的花,只有她是落在人眼里,被人拾去了,这人竟还不计较她的身份!何况又是那么年轻俊俏。
天!她们羡慕死她了。
在这种时候,她们那早已被风尘磨得灰旧的心,重新窜出一小点火苗来,爱情对从前的她们来说是早已死了,而现在为着铁宁和红盐的浪漫故事,又借着她们的心还魂了。
可这火苗也只是一点点,她们不敢让它烧得太大,□□若是有情,不知该多折磨。
白文卿和徐淮宣从青楼梦好里出来,没有再搭乘顾寒瑞的汽车,因为从这里再到他们各自的住处,不过区区几里的路程,实在用不着再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