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段生命,过早地终结,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庙会
三月中旬。
街头熙熙攘攘,阳光洒落在城墙根,青石灰壁,染了一层绚白的光,竟也有些温暖起来。
数九已过,是春宵艳阳天。
地上稀稀有几根去年的稻草枝,暗黄,是不合时宜的旧颜色,一群小孩子走来,把稻草一根一根搜寻拾去,捆好,用洋火点了去烧蚂蚁洞,或者去墙边的角角落落里找大蜘蛛,按住它的大后肚子,慢慢地抽出它肚子里的蛛丝来。
这时节萱草已经抽出芽叶来,有几个孩子也会跑去别人家的屋舍空地上,特地挖这些萱草芽叶,再移栽到自家门前,来年就可看到花开。
小贩们在城墙根下各自卖货为活。
一个个小摊位,卖得最多、生意最红火的该属豆腐脑。
小贩都不必吆喝,自有一个个路过的脚夫到摊位前,在长矮板凳条上坐下,手一挥:“一碗热豆腐!”
摊主于是忙捞了一碗豆腐脑,滴醋、香油、葱花、韭末......脚夫端过来用勺子挖着吃了,热气腾腾。
豆腐摊旁边是卖鸡鸭的妇人,一个柳条编织的笼子,里面放满了毛茸茸的鸡仔,一个个探出小脑袋,天真稚气的可爱;那些鸭子呢,扁扁的嘴,嘎嘎地叫着,喋嚷出一种欢快声音。
不久就听到锣鼓喧天,有纺绸长龙在大街上开路,大红色,喜庆的热闹,长龙两旁照例是舞狮子,狮子手中的红绒球滚啊滚,喧嚣声漫天。
这天是庙会。
香火鼎盛。
香客们跪拜在寺庙神塑前的香蒲团上,炉子里一根香点着,烟雾淼淼,于是磕头、诉愿、念经......檀香味若有若无。
庙祝拿着小木箱,收香火钱,遇到几个吃斋念佛的前清老太太,香火钱多给了许多,便低下头去,“阿弥托福,老太太真是菩萨心肠......”
走出寺庙,周围到处是小摊位,卖着各色货物,有洋火、五色线、纽扣粒子、玉佩挂件......
若是抬头四顾看,能看到附近人家的后院屋檐上,还晾着一字排开的虎头鞋。
顾寒瑞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停下。
他不爱吃糖,却站在那里看人家做糖人,一个牵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走来,在摊子前停下,买了一个糖人给孩子吃,那小孩子一双细长眼睛,单眼睑,手里拿着糖人,喜笑颜开。
顾寒瑞看着这孩子,脸上露出一点笑。
他继续在街上走,漫无目的地,末了在一个卖棉花糖的摊子前看见他。
那人一身长衫,戴黑框眼镜,正在那里温文尔雅地等吃食。
顾寒瑞走过去,招呼一声:“白先生。”
白文卿诧异看他,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卖棉花糖的老头心无旁骛,把一勺子绵白糖倒进机子里,再用一根木棒缠住糖絮,不过一会儿,棉花糖便新鲜出炉。
这时候白文卿又递过去一个铜板,说道:“再要一个。”
顾寒瑞只当他爱吃,所以再多买一个,心里也没在意,继续陪他在摊位前等。
第二个棉花糖也好了,白文卿一手拿一个,看着左右两边的各一大团糖絮想了想,把右手边那个递出去。
顾寒瑞措不及防,脑子一愣,就给接过来了,但他总觉得一个大男人在街上吃棉花糖怪奇怪的,他看看旁边白文卿,白文卿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只是爱吃甜食,并不多想其他的。
这猫儿也太爱吃甜食了,顾寒瑞想。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逛庙会?”顾寒瑞问他。
“淮宣他今天有戏。”白文卿答。
“上次那新郎官呢?”
“......”
这问题没得到回应,白文卿眼睛忧郁起来,不愿说什么。
两人一壁在街上走,一壁看着各处热闹光景,其实就算这小猫不开口,顾寒瑞也大多能猜出来几分,看上次那婚礼情形,大抵新郎官的日子从此后是不大好过的,和家里闹翻了出来,又要养家,大概生活也不会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