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救他。”
最后一次相见,仍是少年眼里经久不散的迷雾。
严渊被陆凉背回来的时候一条手臂已经废掉了,陆嵩山上前推开陆凉接过严渊,少年却被他这轻轻一推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众人这才察觉,少年身上满是混合着沙尘的血污和弹孔。
“我把他……从那里抢回来了。”
陆嵩山望着陆凉不说话。
“哥哥……旗木马上会带着人追上来,他们也受了伤,估计回来的很慢,所以,你带着他,赶快走吧。”
那场爆炸虽然来得迅猛,但好在距离不近,虽然波及到了,也不至于致死。
“别说话,听话别说话,医生就在这,你很快就会好的。”
“哥,我们欠你的,到这儿就算还清了,好不好?”
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很卑微,陆嵩山突然有种要湿了眼眶的冲动,那个脱口而出的“好”字几乎要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那么,你可以只把我当做弟弟了,真好,我真高兴,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了,如果能不这么疼就好了,哥哥,如果你愿意抱着我的话,我一定会好很多的。”
陆嵩山轻轻地把少年单薄的身体抱在怀里,再放下的时候,少年终究是闭上了他朦胧感的眸子,一直冷漠的脸上却挂了淡淡的微笑。
江南,烟雨江南,江南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女人都是温柔的桃花腮,其中有一个女人最细致最漂亮,至少比自己的母亲漂亮多了,十几岁时的陆嵩山想,将来一定要娶她做老婆。
一年后母亲的猝死却是被那细致漂亮的女人和自己父亲的苟且之事气得无颜面世而自杀,这件事究竟多刻骨铭心呢?当几年后十几岁的陆凉找到小有成就的自己,怯生生地递上父母的照片。
“哥哥,爸爸妈妈得了传染病,小镇里好多人都染上了这个病,妈妈托人把我带出来,嘱咐我来找你,替她赎罪。”
陆凉长得多么像那个女人啊,细致,玲珑,眼里永远蒙着烟雨江南的迷雾。
难道自己真的恨他吗?其实根本不是恨他吧,其实,也根本没有讨厌他吧,可是为什么要在他刚来的时候诬赖他有病菌,用那么疼痛的方式给他消毒呢?之后又为什么把亲弟弟当床伴,又让每一场床事对他而言那么痛苦呢?
旗木组全是伤员,旗木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地冲进来阻止了陆嵩山的反思,手里端的,正是那把射击了陆凉无数次的枪。
“把严渊还给我!你他妈把严渊还给我!陆嵩山!你有种就跟我一对一单挑!”
严渊微不可闻地动了动,断了的手臂还在流血,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旗木。
伸出一只手,想努力触摸到爱人的手,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松开手了呢?明明应该紧紧抓住的。
严渊清醒了一些,眼神里有凛冽的坚毅,那么美丽,却为什么不是我的呢?你不是记得当年和我一句话的约定吗?为什么还会选择旗木呢?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颓然时,“砰——”一声枪响,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屋子里,那颗子弹划过凝结住的空气,笔直地向陆嵩山飞了过去。
第一反应是避开严渊,让他不要被子弹擦伤,爱情是盲目的,也是本能的。
子弹穿破身体的声音响起,陆嵩山想,一切都结束了,就是用的打死陆凉的那把抢吧,这样也挺好的,还是不放心那孩子孤零零地上路呢,这次一定不再欺负他。
有血滴下来,溅出血色的花,自身却没有痛觉……没有痛觉?
血,地上的确是血,是谁的血?能开出这么美丽的花?
伊人比鲜血还艳红的唇瓣像往常一样粘人地吻上来,连口腔里的血都幻觉是甜的,带着花香的。
强威。
一双浓艳的眼睛,眼神坚毅地像燃烧后的火,跟严渊那么像,伊人附在耳边轻唤
“你对我说过,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地活着,顶天立地地死,我这样,一直都没有合格对吧?”
严渊?是严渊?不,是强威。
究竟是谁自信满满地说,无论在多少年以后,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那双眼睛。
为什么连最重要的事都会忘记,明明这句生死誓言,是在当初自己和旗木还是好兄弟的时候,励志要实现的誓言,兄弟却是多年过后的敌人,都有同样大的野心,争到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年立誓过后背对着分头走,在荒无人烟的幽静小巷子里,有着凛冽目光的小孩子举着破碗来到自己身边,在南胡同门口,自己砸碎了他的腕。
过了几天旗木来电说,北胡同门口有一个小孩,眼睛简直像狼一样坚毅。
于是,属于我们的誓言,就这样传教给了他们。
隐约记得那只被打碎的破碗里是掉出了什么东西的,掉出了什么呢?细细长长,柔软湿润,丝丝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