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应该看清自己的心。
他本应早些知道自己的心早被江澄装满了。
江澄讥诮的模样,舞鞭的模样,怔忡的模样,醉酒的模样,作画的模样,微笑的模样……他就像燃在他五脏六腑中的一把邪火,一颗心也被捂得滚烫,待他明白过来,他对江澄的情意早已剪不断理还乱,莫说掩饰自己,即便是乘鸾,是心魔,是三毒,也怕是斩不断那情思。
金凌说的没错,天地之间能钟情一人不是错事而是幸事。
金凌年纪尚小,却能有这样的胸襟和勇气,他柳清歌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向来磊落,何尝逃避过什么。
既拿得起,便能放下,是对是错又何妨,为情荒唐一回也不负此生来这一遭了。
柳清歌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然忘我,那眸色愈来愈深,那神色里七分温柔,两分迷茫,还余下一分坚定,垂在两侧的手渐握成拳,殊不知金凌盯着他看了良久。
金凌想,舅舅这四十年,人世浮沉,可到底是茕茕一人,我毕竟江家外戚,后半辈子只一个金家便自顾不暇了,这柳清歌虽来历不明,修为却很高,遇着了倒也是缘分,难得的是他对舅舅有那份心,左右我也不会有舅妈了,他若能好生护我舅舅一辈子,倒也叫我放心。
他以前对柳清歌虽然屡次言语冲撞,其实倒也没多深的成见,他见了太多的世家公子,不是心机深沉便是纨绔子弟,柳清歌单纯直率,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于是金凌打断了柳清歌的沉思,冲他一抱拳,开口道:“柳前辈,若是日后有一天……金凌不能常伴舅舅左右,舅舅便有劳柳前辈了。”
柳清歌愣怔了半天,方明白过来金凌什么意思,他抿了抿嘴,道:“甘之如饴。”
金凌微微一笑,又向柳清歌执了一个专行于长辈的礼。
柳清歌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人,既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事不宜迟,当晚就敲开了江澄的门。
自然他也没有那么蠢,自己知道了是一回事,告诉江澄倒是另一回事了,只是江澄还生着他的气,他不能任之不管。
已是子时,万家灯火尽灭,江澄开门时以为是金凌回来了,于是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那模样像是已经歇息了,他瞧见来人是柳清歌,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倒也侧身让他进去了。
室内只案前点了一豆小灯,氤氲有些水汽,地上还有滩水,想来江澄大概洗罢澡,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气。
柳清歌自然不是空手而来,他还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时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江澄回身掩门,转脸就看到了柳清歌毫不见外地端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沏茶,张口道:“你当真不和我客气,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这么晚了来寻我?”
柳清歌品了一口茶,茶汤清亮,满口生津,江澄的茶叶果然是好,他道:“今日事今日毕,下午惹了你生气,我是来赔罪的。”
江澄挑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狐疑道:“就只是如此?”
柳清歌坐怀不乱道:“是。”
“这么晚了你也不怕我歇息了?”
柳清歌望了他一眼:“才子时,想必你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