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旁边撑了那种很大的红伞,可以摆三张桌子,最旁边的位置还会被飘进来的雪沾到。
周明凯的位置比较靠里面,靠着摊位,风要小不少,雪也落不进来。
周明凯低着头沉默着吃着碗里的混沌,一身优质的名牌和这个场合有些不搭,旁边的情侣正对他评头论足,大多数是一些无关意义的事。
旁边的CD在放音乐,是老一辈人喜欢的粤语老歌,从《沉默是金》到《光辉岁月》,香港早些年的金曲放了大半,最后一首是陈慧娴的《飘雪》,很是应景。
这是我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歌,常常用来催促我起床的,成了我对于她很多回忆的背景音乐。前奏一响起来,我基本上就会想起她的面容,想起来她包的饺子,想起来她在阳台上养的君子兰。
后来,更多想起来的,是她站在阳台上浇花的样子,回过头来对着我笑,说家阳你回家了啊。
为何热爱尚情重
独过追忆岁月
或许此生不会懂
又再想起你
抱拥飘飘白雪中
让你心中暖
去驱走我冰冻
冷风催我醒
原来共你是场梦
像那飘飘雪泪下
我听着歌,看着周明凯吃了大半碗的混沌,吃完了之后并没有马上付钱离开,而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放在那家CD店。可能是某种莫名的默契,他听得很入神,露出了有些伤怀的表情。
周明凯起身离开的时候,歌已经换成了一首我没有听过的粤语歌,周明凯头也不回地往公寓方向走,头发上都落了不少的雪。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释怀了,正如歌中所唱,冷风催我醒,原来共你是场梦。
既然是一场梦,你就要允许它醒过来,毕竟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冷风催我醒,原来共你是场梦。
回到公寓之后周明凯拍去了身上的雪,把外套扔在了沙发上就进了浴室,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之后,又是好几粒安眠的药一起和着水下肚,然后把水杯放在床边的桌上,便盖上被子睡去。
可能是因为那首熟悉的歌,我现在特别低想念我妈妈。人就是这样,难过了,悲哀了,就会想念母亲,即使于事无补,也可以念着那份亲人间最纯挚的爱而让自己有所慰藉。
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离轨道的?
高二的下个学期开始,我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家里的氛围开始变了,不再是把对方当做亲密无间的人,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其实很多事情很早的时候就可以预见,只是在幸福里泡了多久的人太过迟钝,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自信很多东西坚不可摧,其实实质不过是一盘散沙,放在掌心里,抓得太松会失去,抓得太紧,也会更快驱走。
高三开学的第二天,我妈和我爸吵得很凶,因为我爸又消失了一个寒假。是的,寒假,连过年都没有回家,只是在除夕那天晚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去帝都参加了一个著名画家的画展。
我不知道什么画展连过年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很生气地挂了他的电话。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挂我爸的电话,以前从来不会这么生气。
除夕夜我妈包了六种口味的饺子,等着我爸回家,可是他没有回来。我家里其实真正喜欢吃饺子的人只有我爸,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常在家里吃饭了。
我妈一气之下把几盘饺子全倒进了垃圾桶,完全忘记了我和她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我爸是我开学的第二天回来的,我去了学校,因为我和周明凯还可以继续做同桌而开心不已,回到家发现他们吵架快把房顶给掀了。
其实就是我妈单方面地吵闹。
我爸是画家,骨子里有艺术家所谓的风骨和风度,从来不屑于和女人争吵,只是坐在客厅里看一本画集,把无视这一门技能运用得得心应手。
吵架最恨的,大概就是无视吧。
你声嘶力竭,对方却毫不在意,你用尽力气地表达不满和委屈,用了各种不体面的方式,放下了自己的坚持,可是在对方那里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只能说明对方的不在意和看不起,因为你不仅不在他的心里,你甚至不在他的眼里。
我记得那次吵架的结尾是,我爸进了画室,我妈摔门而出,而我一个人在客厅里收拾我妈砸的杯子碗筷,还是手机遥控器之类的东西。
我收拾完家里之后便出去了,想要散心,便不知不觉走到了周明凯家楼下。他家住在二楼他的房间的窗口正对着小区的草坪,我站在草地上叫他。
周明凯没有听到,倒是把他妈叫了出来。那个时候周母对我还是很好的,因为我只是儿子的同学罢了。他看到我之后便叫我进去坐,我只是请她帮我把周明凯叫出来。
我家和周明凯家中间那一片有不少的复古式的建筑,有朱红色的阁楼,有木制的长廊,还有避雨的房檐。
周明凯带我去的那个长廊,有脱了漆的长椅,他把外套搭在了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