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稚言今天除了蔚橙之外不想见其他人,陌生人不想见,但莫名地,就连熟人——她的队友们——也不是很想看见。
她整个人都在下意识地躲避着什么,但这不应该包括她的熟人。
柯稚言视线扫了一圈,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贴心为她留出私人空间的另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她得以放心地深呼吸着,努力调整自己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颤抖。
Chapter.74
打到了决胜局。蔚橙站在场边擦汗,喝水时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仰头喝了小半瓶,才慢慢感觉到不是那么口干舌燥。
太激动了,蔚橙想。太久没有站在赛场上,即使心理已经做了准备,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控制不了,她浑身都在激动地抖着,心脏跳动很快,热气都往头上钻。
在这种状态下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蔚橙可以与球融为一体、如鱼得水,却也可以铤而走险控制不住手上的精确度。但就在离决胜局还有近三十秒的中场休息时,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很快就遍布了她的全身,在她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滴流过的血中尖叫着:抬头朝观众席上看看。
观众席最前方,视野最佳的位置上有她的主管教练、有国家队主教练、有队友们,还有也许会来的柯稚言。
只是也许。蔚橙不敢赌,可每一个细胞都在她体内尖叫:看一眼,就一眼,她会在台上给你加油。
可如果不在呢?毕竟……她知道小孩儿现在的恐惧与担忧,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毕竟在可能会再一次直面伦娜和可能会夺冠中,孰轻孰重当然是前者最重要。
蔚橙一点……不,她半点都不想让柯稚言再一次看见伦娜,哪怕只是远远地短暂一瞥都最好不要。
但说不希望对方来现场是假的,人当然有私心,蔚橙的私心大概都安在了柯稚言身上。她既不想让柯稚言再一次看见伦娜,却又想叫对方冒着风险来到现场,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领奖台。
一番想法在蔚橙心里弯弯曲曲绕个来回,三十秒钟很快就结束。她不得以放下水杯,转身往赛场走时还是调动全身都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偏头朝观众席上看。
来也好不来也好,她知道,无论在哪里,柯稚言都会第一时间关注这一场比赛。
蔚橙弹了弹手中的乒乓球,余光瞥见对网的赵韵涵已经半压身子准备好要接球,这才做出要发球的姿势。她没有再过多犹豫,一个逆旋转发球干脆利落劈过去。
一直盯着电视转播的王璎惊奇地“咦”一声,引来室内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她指着电视,脸看着柯稚言,话却是冲着孙钰晴:“你看这个逆旋转,是不是越来越有小燕子的味道了?”
孙钰晴听闻看了眼转播中的慢动作回放,眯眼仔细看完对方的动作,又在脑中细致地做了分解动作,半响才颇为专业地一通分析。
王璎打断她:“这东西我也能认得出来好吗,我说的是……”
“我只是想更专业一点啊。”孙钰晴支着下巴,特意转个角度去看柯稚言的反应,她刚好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孙钰晴对着这张死人脸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小言子你啥时候也给我补习补习呗?”
柯稚言注视了她几秒,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调了个视线又放去电视上。
孙钰晴拖长调子“啊”了一声,又顺手拿个抱枕放怀里,下巴支在抱枕上,“没劲。”
王璎斜眯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明知道她今天不在状态你还去逗她,你也是无聊。”
“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想找点事做。”孙钰晴懒散地扫了一眼场上比分,忽地来了精神:“看看看,蔚橙要翻盘了!”
决胜局已经快到赛点,9:6,蔚橙叫了暂停。
“她脑子还是清醒的。”镜头现在都对着领先的蔚橙,她在喝水,不过只是一口后就低着头闭了眼,整个人都仿佛静止一般,唯有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表明了她现在的激动。王璎看了半响,直到暂停结束,双方重新上场,蔚橙走得很慢,球拍拎在她手中被握得紧紧的。“这场蔚橙要赢了。”
孙钰晴起身伸个懒腰,在原地活动了一下久坐后的筋骨,“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了?欸我的领奖外套呢?”
没人回答她,王璎在关注场上的形式,她并没有放松姿态,经验老道如她在此刻比这些黄金一代更稳,赛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一个眨眼也许就可以扇动一次翻盘的机会,不到最后一分结束,谁都不知道输赢。
房间内的另一个在蔚橙叫暂停时就已经起身要出门,王璎看见了,不过没出声,目送着小孩儿起身走到门口,柯稚言在轻手关门的时候跟王璎对视一眼,王璎对她笑了笑,柯稚言没什么表示,收回视线关门。
王璎感觉她头有点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觉得今天的柯稚言有点像刚来国家队时的那个自闭症刺猬似的小鬼。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见了对方要出门也就放下些心思。
算了,反正还有蔚橙在。全队里唯一能收得了这小鬼的也就只有蔚橙了。
从休息室出门,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还未走到尽头时,就听见外边的观众席上传来嘈杂喧闹的欢呼声。柯稚言脚下停了一步,并没有听见场内宣布比赛结束或者是宣布名次。不过从比分来看,离话筒响起也不远了。
柯稚言加快了步伐,脚底生风,有几段路还小跑了一段。终于看见通道外面的灯光,场内的声音也愈加清晰。她止住步子,停在运动员通道门口的阴影中,从这里能看见自赛场回来的必经路,但外面的人——尤其是观众席上却看不见她。
她没等多久,很快就听见更大的欢呼声,全场都沸腾了起来,场馆内的灯光忽的全都亮起来,照亮了场馆,却也显得这里更加黑。柯稚言眯着一时间还不适应的眼仔细朝场馆内看过去,对面有国旗在人海中流动。
谁赢了?
馆内没有声音,她也没有带手机。柯稚言在原地走了几步,焦躁感顺着步子涌上来,馆内的观众说十几种语言,她仔细辨别着每一种,没有人提到蔚橙、连相似的音节发音都没有。
有ittf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往赛场跑过去,她熟悉各项流程,知道接下来冠军要留下来签各种表确认,亚军反倒能先离开。
不多时,有人逆着光朝这边走来,柯稚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知道最多再过一分钟就会有答案,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猜测那人是谁。从身型到走姿到背包,柯稚言的脑子中一团乱,根本捋不出头绪来。
那人更近了,马上就要走到门口。柯稚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上,背贴着墙,身后明明冰冷一片却渗出了汗,仿佛上场比赛等待着结果的是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