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之晖早上去找他却扑了个空。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他回来,打了三个电话没打通,蒋之晖几乎怀疑这是骆译的报复。下午本约好要去走亲访友拜望他父亲的旧友,也不能临时改变,他只好给骆译发了微信。电话骆译不肯接,微信总还是会看的吧?
骆译确实看到了,但他没有点开看。他对自己的认识没什么错,从某些角度来看,他确实是铁石心肠。他对于他仍想要容忍的东西几乎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和温柔,但一旦他不想要容忍了,或者是懒得周旋了,他也能暴露出十倍百倍的冷酷。
或许蒋之晖从小到大还没见识过,但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明白。
现在他懒得搭理的名单上似乎终于添上了蒋之晖。
其实如果可能,如果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想这样,最近他面对蒋之晖时候,心里总是难免惋惜。他就这一个铁哥们,就这么一个,以后也要只比陌生人好一点吗?
但蒋之晖是个很犟的人。他的固执有时候令人喜欢,但也有时候令人生恨。当蒋之晖想要拒绝骆译的时候,他能一边蹲在旁边给他擦眼泪且自己红了眼眶,一边坚决地拒绝他说没有任何可能。当蒋之晖又想要追他的时候,又能绝对地持之以恒。
骆译盯着微信的小红点,艰难地挪开目光。
蒋之晖现在在做什么?他还在等他的消息吗,或者他还在等他回家当面说?
骆译把手机塞回衣兜里,高中的后桌正给满桌的人倒酒。骆译忙抽出情绪来皱着眉拦住他:“别给我这儿倒,我不喝。”大兄弟虎背熊腰,大手一拍他的背:“嗨你怎么还这样。那半杯,大家伙儿都一杯,就你半杯,你可占了大便宜了我说。”
骆译哭笑不得,任由他给倒了半杯。
一番热闹,散场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垂。
这半杯酒精含量似乎是有些高,骆译坐在地铁上已经有些微醺。等到回到家门口,站在门前摸兜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上出门匆忙,忘了带钥匙。
他坐在门前的阶下,背靠着墙,仰望着冬天的树冠,叶与蕊尽去,只留下萧条的枯枝,攀抓着墨蓝的天空。
他突然觉得累。也许是因为他不是社交性的人,无法从社交中得到根本的快乐,这一天的交际令他疲惫?但他心里又隐隐知道并非如此。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拿起了手机。微信的小红点还在那里,刺眼。这次他没有忍住,点开了,是蒋之晖好长的一段话。
“我思考过,骆译,我更厌恶不理智的匆忙的决定,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我昨晚告诉你我要追求你,这是足够认真的,审慎的思考。有很多的东西,都可以随着过去一起埋葬,但是骆译,你真的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可以吗?或者只是你对我的感情可以?有些无需弥补,但这种抱憾终身的事情真的不应该追回吗?”
“我们之间存在的缝隙,我很抱歉,这些大部分是由我造成的。我曾经的软弱和放纵。骆儿,我会解决,我能解决,关于坦荡和自然的态度,我需要向你靠近的距离还有很多。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不要这么快否决,不要那么彻底地否决,给我留一线生机,可以吗?”
骆译把手机屏幕贴在胸前,光芒湮灭在柔软的布料里。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他仍有许多不甘,但他觉得自己快要屈服了。
蒋之晖他太擅长劝服人了,骆译想,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蒋之晖问,他对蒋之晖的感情真的可以随着过去一起埋葬吗?而他也在自问,他舍得吗?在他自问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他舍不得。
蒋之晖纠缠在他的生命中,每个角落的记忆几乎都有着蒋之晖的痕迹,他要怎么才能把他剥离出去?这样的剥离是刮骨之痛。
骆译坐在门口,目光平直地投向前方,失焦的瞳孔倒影着路灯和夜色,寂寞勾连着茫然。
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的主人蹲下来问:“骆儿?”
骆译抓住那只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腕。手已经要触到他的脸,他侧着脸避开,鼻音哼一声——他还认得这个人:“蒋之晖。”
蒋之晖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温暖的体温驱走了附着在皮肤表面的寒冷。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流了一滴眼泪,划过鼻翼,掠过唇角,滴落在蒋之晖手上。他又喊了一声,低低地,拖着很长的尾音:“蒋之晖。”
第二十九章
蒋之晖好不容易问清楚了,骆译是没带钥匙才坐在家门口的,他犹豫了片刻,半拖半抱地带着骆译去了他家。
夜深了不好再收拾客房,蒋之晖把骆译扔在了自己床上,任劳任怨地给他收拾残局,准备洗漱用品。正匆忙间又听到骆译在干呕,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卫生间,这人却又不闹了,安静乖巧地闭着眼,睡着了一样。
蒋之晖忍不住一声叹气。
他捏了捏骆译的鼻梁,直到骆译不舒服地动了起来才收手。
他本来是打算趁今天和骆译谈一谈的,昨天晚上骆译没有容他辩解,但是有了今天微信上单方面的沟通做铺垫,大概会好一点。等到在骆译家门口捡到半醉的他,蒋之晖几乎以为这是天赐的良机了,谁知道他居然真的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
但也好,醉了酒的骆译要有意思的多,也容易糊弄的多。
第二天一早,骆译从深眠中醒来,头脑还是混混沌沌的,夹带着一丝宿醉的头痛。他紧皱着眉头盯着床的另一侧,蒋之晖躺在那里,目光清醒地看着他。
骆译低声咒骂一句,问蒋之晖:“怎么回事?”
蒋之晖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先模棱两可地回答:“你醉了,没带钥匙,我带你来这边睡。”
骆译坐起来,靠在床头,他想抽支烟冷静一下,却找不到,只好强压着烦躁追问:“我为什么会在你这屋?你家没客房了?”
“你要和我睡的,骆儿,”蒋之晖摊摊手,“你非说‘小蒋哥哥昨天还和我一起睡的’,还说要给我玩你的机关步枪,我又拗不过你。”
这回骆译非常清晰地骂了一声“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