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一拍桌子,说:“好!我也是这个想法,我妈非得让我来,真是,这饭吃得尴尬死了!”
赵远巍也附和道:“对。”
张锦把腿架起来翘着二郎腿,开始大口吃菜,一边说:“唉,自从回国,我爸妈就天天叨叨我结婚的事,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远巍也夹起一把青菜,说:“我爸妈都催了我几年了,你一天不找对象,你爸妈也会这么来,路还长着呢。”
张锦说:“唉,哥们,你比我大几岁来着,五岁?六岁?真是,以前的事哪还记得这么多。”
赵远巍又扒了一口饭,说:“五岁吧。”
张锦夹了一只鱼,说:“那也确实,我都二十八了,但是现在吧,我真的不太想想这些。”
赵远巍继续说:“我吧......有点复杂......”
张锦突得停下继续夹菜的手,说了一句:“......嗯,别伤心,你还有兄弟,我记得以前你老是和那个叫程浩的在一起吧,听说你俩现在一个公司,好基......唔,好朋友一生一起走。”
赵远巍也是一顿,“你是不是想歪了?”
“没,怎么会?真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
赵远巍不吃了,干坐在座位上。张锦还在背普希金的诗,意识到旁边这位大哥在向自己发刀子,连忙停下来,说:“呃呃,赵兄,真的,这种事,也不是自己的错。你看啊,咱们,可以当好兄弟,老婆的话?真的,有时候没有比有好......emm,医......行吧,毕竟关乎男性的尊严。”
赵远巍嘴抽了抽,说:“你误会了。”
张锦呵呵说:“呃......吃饭,吃饭。”
赵远巍起身说:“吃完了,我先走了,再见。”
张锦嘴里还塞着一块肉,摆摆手,“寨见。”
赵远巍回到家里时,已经十点半了,匆匆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点进116微信群,群里到处在认亲,在回忆,在八卦,于是他想起了易品,然后他发现这个人是存在的,而且新朋友那里,还有自己拒绝易品加好友的信息......
赵远巍把易品加上了,没几分钟,好友验证通过的信息发了过来,易品的头像是个技法拙劣的卡通人像,朋友圈很少,不到十条,最新的一条就是今晚的,附图是他和他女儿。
脑子灵光一闪,他想找出高中毕业照出来看看,以前的众人和现在都有很大的区别吧。但是他的大学以前的所有物品都在老屋,也就是他爸妈和他哥一家住的那房子里头。想着明天刚好要回去一趟,顺便把原来的东西都倒腾出来见见太阳吧。
思绪又飘到高中。他常常被人说高冷,其实他只是看起来像,真实的自己会吐槽会讲段子开玩笑,只不过因为面部表情不太丰富,擅长把天聊死,所以别人聊天时,他一般就听着,很少开口。至于程浩,他对天发誓,他们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只是因为从小认识,高中的时候常常混在一起,再说他高中可不止程浩一个朋友啊。他大学的时候在GAY吧碰到程浩,俩人互相尴尬了一下,就说开了,至于他的初恋,大二在一起,大三就分了,而寝室里兄弟关系很好,一起打游戏帮忙追对象讲段子互侃,毕业后一起创业,现在都是东科的元老。而程浩?谁让他适合当老板,大家就一起投票让他当了。
易品啊,这个人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其实班上好多人他都想不起来了,这是很正常的。
高中,高中......他十六七岁的时候热衷于骑一辆单车,四五人成群,在市里晃荡。每天放学总会经过那三棵大榕树,树下总会有一个拿着语文课本的人,他那时候还调侃谁这么努力啊,永远揣一本语文书。那个人的脸记不起来了,全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校服,不像他们,蓝色的校服外套里是那时候同龄人艳羡的耐克阿迪。鞋子......那人的鞋子,一双黑运动鞋,从来没换过样式,什么牌子的,他又没停下来注意过,他不知道。但是三年,似乎这双鞋坚强地有些过分了。
易品啊,这个易品,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过去
赵远巍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钱禹。还有易品。
开学第一天,他来学校报道,天太热了,太阳太毒了,他推着行李箱,想找个地儿休息,旁边是学校小卖部,他想去买瓶可口可乐,可东西没人看着不太安全,这时一个穿着泛白黑T恤,廉价充满褶子的黑色运动中裤,手提军绿色帆布提包的长得老老实实的男生和一个穿得稍好的,推着行李箱的男生一起来到他歇息的树荫下,推行李箱的男生把东西交给他就进了小卖部,于是梦中的自己也把行李箱交托给这个男生,买了两瓶可口可乐,一瓶给了他,当做报酬。体育课,篮球对抗赛,其实就是互相练练,钱禹再次惜败。赵远巍知道这是梦,可他还是笑了,这种感觉有许久未曾出现过了,酣畅淋漓的比赛,钱禹那副要喷火的表情,十五年前的熟悉事物,这是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钱禹自然没好脸色,带着他那群小弟浩浩荡荡走了。回教室时经过厕所,一群人围堵了厕所门口,外头好几个想上厕所的人只能跑到楼下去。他知道钱禹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刚好憋着气,怕是在教训哪个倒霉鬼了。他想去把程浩喊过来处理一下,却在办公室门口看见钱禹他爸妈在接受班主任的“教育”。得了,程浩也不用喊了,直接杀到厕所去吧。他走到厕所门口,朝那群人说了句“麻烦让让”,结果钱禹这群小弟一个个面露难色,一齐看向他们老大。此时他心里想着,这群人不知变通,没发展的。
把钱禹他爸祭出来事情就得到了解决,倒霉鬼总算不用挨踢了。
歪在墙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可真眼熟,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六岁的人呢,倒像是三十好几了,沧桑的面容,还有细微的皱纹,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易品啊?他定在门口没动,不知道为什么,被踢的人又不是刚刚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了,他的脸......是糊的,看不太清,衣服......是校服,他手上怎么还拿着一本语文课本啊?鞋子......是那双三年都没坏的黑色运动鞋......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自己扔给这人一包纸,还问他去不去医务室,那人说谢谢,问他能不能帮忙向老师请个假,梦里自己问他叫什么,这人说他叫易品......
梦里还有很多。在球场上突然往台上一看,就看见那个看不清脸的人;运动完后和朋友聚在一起喝汽水,远远的,有个人坐在大树的凳子上,看不清脸;在图书馆里找书,看到那个人;下雨天,没带伞,教室里却总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把,那个人在雨里......无一例外,这个人,和学校里大部分人是一样的,白色夏季校服,蓝色秋季外套,蓝色校裤,黑色的,结实的,运动鞋,拿着一本语文课本。
他说他叫易品,易品......一会儿是那张沧桑的、慈祥的中年男人的脸,一会儿又变得模糊不清......
赵远巍醒来的时候六点半,没法再睡下去了,他不明白自己做的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也无法确定梦里发生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但是这确实让他心情沉重,梦里发生的他现在还可以清清楚楚地记起,易品,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那个远远的,看着他的,一身校服拿着语文课本穿着黑运动鞋的人呢?这是他的臆想吗?
随便吃了点,赵远巍去了父母家,清早路上车少,开得很顺畅,他开着车路过了许多地方,他的小学,中学,高中,他穿过老街,老街的老人起得早,少数店铺开起来了,总体还是冷冷清清的。不快不慢地开着,他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这座城市,老街的历史悠久,也最不好改,因此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改造,这里可算是少数能回忆从前的地方了,再就是不远的别墅群,他大学以前的家就在那。同样没变,一个杂乱无序,一个干净高档,十五年前是这样,再往前还是这样。
回到老房子,七点四十五,一家人还在吃早餐,赵远巍问候了几句就打算往房里躲,结果刚上楼,他爸就问:“远巍啊,昨天和小锦相处怎么样啊?”
赵远巍干笑两声,说:“......还可以,聊得挺来的。”
他妈听着挺高兴,说:“那你们年轻人聊的来就多处处,多多交流嘛,感情是谈出来的呀。”
赵远巍呵呵,说:“知道的,妈,你就放心吧。”(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没说后面的,只在心里补充一句,然后上楼推开自己的房门,屋子里还是时时有人打扫,不至于落灰。他把书柜里堆放的高中的课本,试卷,班级材料全部翻了出来,又去衣柜里找出他高中时期穿过的校服、球服,找不到鞋子了,估计早扔了。至于照片,他也想不起来被放在哪里了,也许在哪本书里面夹着。他开始翻书,一本一本的书,语文必修一,必修二,必修三,四,五,数学必修选修,英语,物理化学生物......书翻开,不同于现在写的字,那时候一笔一划用楷体写的笔记,过去的记忆再次席卷他的头脑......看着那几本语文课本,梦里看不清脸的人,总是拿着一本语文书,有时候是必修,有时候是选修......
照片找到了,在试卷里夹着,因为过了塑,又一直被压着放在黑暗环境中,照片还是看得很清晰,他首先看到的是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老师们,然后是自己站在最后一排,其他的,程浩,钱禹,孟钟山,林西西......他认识的,高中时期熟悉的,让人印象深刻不会忘记的,他都看到了,至于易品,他只能通过下面的名字找到对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