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毯子,每个人都直直地往草地上躺,矮小的他们被茂密的枝条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蓝天闪烁的碎片。
后来,绿洲被推倒了,沙子全被挖走了。但是它又经常在梦境里闪现。
他孤独至极,常常回到这里。可见到的总不过是满目疮痍,没有绿色,没有余弭。
第15章
所谓的救赎是什么呢?
罗钧以为,是审判自我,是远离余弭。终有一日,他会耗尽余弭的期待,耗尽余弭对他的感情。
他实在太孤独了。孤独到,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恶意。魔鬼掠夺了他的呼吸,让他的胸膛一起一伏都在酝酿着阴谋诡计。
他是肮脏而厌世,是冷漠而偏执。偶尔纵容自己,他便用最卑劣的手段污损他与余弭之间的关系。
结局又怎么样?
痛苦啊。正如王尔德所言,“痛苦,不像痛快,是不戴面具的。”
他痛彻心扉,痛哭流涕。他巴望有一天,他能远离被爱情、亲情、友情支配的痛苦,他情愿变得不近人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他实在太渴望自由了,因此也太在意笼边人的一举一动了。
过分的敏感,叫他脆弱不堪。他深深地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实在像个愚蠢不堪又娘们儿唧唧的废物。
但人啊,最怕什么的时候往往就成为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被人厌弃,是孤独的漂泊者。可余弭,该死的余弭,偏偏要来骚扰他。
五岁的他,什么都没有了,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背影远去,看着母亲的血液蔓延,染红了地毯。他跌坐在血污里,手和脸都脏兮兮。
他的小余弭,倔强地来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抹去他的眼泪,用小小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他。
哪怕现在,他变成这样,变成陈凌口中的疯子。余弭,还愿意给他一颗糖。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海上摇摆的浮木。偶尔我们的思绪也随风浪变动,罗钧也不是一成不变地想做坏事。
他也想变好的。他想变得干净,变得体面。
他离开余弭,是放弃污染余弭。他才不介意陈凌有没有被他带坏,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可他舍不得,舍不得让他的小余弭变成他这样。他深知自己的痛苦,因此绝不愿使余弭也承受这样的孤独与痛苦。
爱,罗钧不敢要。恨就很好了啊,他是善于承受恨意的,尽管那情感尖锐如刀子,可他浑身都是刀,害怕什么?
路面上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脚步声。罗钧弯起嘴角:你看,是魔鬼,它来攫取我的灵魂了。
我将迎来最终审判。
可它别想轻易得逞。我有赖以生存的唯一的救赎力量:我没有,带坏余弭。
“你他妈的!”有人一拳砸向他的下巴。
罗钧痛呼一声,猛地睁开眼。他僵直在原地,剧烈的疼痛似乎使他麻木。
不是魔鬼。是余弭!
怒气冲冲的余弭,连眼里都燃烧着怒火,带着要将他挫骨扬灰一般的愤怒,再度握拳向他砸来。
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他的眼眶、脸颊、腹部……,余弭下手很重,几乎是想要将他的骨头砸个稀巴烂。
罗钧被他狠狠地一拳挥到地上,下巴蹭上沙砾,他茫然地看向上方的余弭。
那少年背后是漆黑的天色,破烂的河灯在远处苟延残喘地闪着光亮,他神情激动,呼吸急促,死死地从上而下地盯着他。
罗钧动了动嘴唇:“你怎么在这里?”
余弭累得汗流不止,瘫下身体,倒在他身边,跟他一样躺在沙子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抢了我女朋友,不道歉?”
罗钧一怔,他缓缓转过头。
余弭也侧过头来,看向他,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罗钧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要我赔给你吗?”
“拿你自己赔吗?”余弭口气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