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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镜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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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林远败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这次跟以往不同,再不会有热闹的庆功宴,以前围着他转的那些狐朋狗友早不联系了,秦朔多少知道他算计林远的原委,两人之间又夹着个林修,也不好联系。

沈槐让程佩和财务下班后,自己开车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开了瓶酒,喝到微醺,才允许自己去想一想任垠予。

任垠予走后,沈槐还是住在这里,一是这里住久了方便,最近也实在没时间换地方,二是沈槐自己也能坦然承认的,他尚且不愿意这么快将任垠予抛诸脑后。身心俱疲地回到家,看到个垃圾桶也能想起任垠予有次往里面一口气丢了五个套子,不好意思让阿姨收拾自己去丢垃圾的事,虽然想起这些会心痛,而这痛竟然让他上瘾,那并非臆想的,真真切切的心脏被攥住的痛感,具体得就像高潮,将回忆中的人拉到身旁,将那些脑海中总会褪色的,对方的眼睫,呼吸,手指和热液,都再次重演,以此来证明他曾经拥有过任垠予,曾经被任垠予这个人填满过身体和生活的每个角落。

今天正好是两人分手后一个月,沈槐多情又细心,过去讨身边的人开心,对纪念日之类天生敏感,却是第一次记住分手纪念日的,过去的人转身便忘,只有任垠予让他这么钝刀磨肉地记了一个月,也是时候放下了。

沈槐掏出手机,给程佩留了信息,让她抽空把现在这套房子挂出去卖了。

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是两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一个月了,我都想明白了。”

“我爱你。”

第五十一章

沈槐盯着手机足足十分钟,然后仰头把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干了,酒精让他的四肢发软,心竟然也有些软了,几乎想把电话打过去,问任垠予到底想明白了些什么。

仔细想想,他在这段时间里给任垠予的也不多——比起任垠予给他的。

沈槐十几岁就有初体验了,还不是像其他学生那样是来自女朋友,而是一个混乱派对上,被塞到醉醺醺的他旁边的女孩子,在不知道来自谁的起哄和推搡中,他们两个人被关进了一间屋子,那时候沈槐什么也不懂,但知道他要是好好地从这间屋子里出去,肯定要被嘲笑一段日子,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被那个女孩推到了床上,说起来还是他半推半就地从了。

而后沈槐带那个女孩玩过几次,但实在谈不上喜欢,就没再来往了,此后他悟出门道来,前赴后继愿意跟他来一炮的人太多了,毕竟他长得好还大方,不拣喜欢的,那就是自己被占便宜。沈槐爸妈不怎么管他,沈珂虽然管,但观念也有问题,只是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能留下隐患,安全套要自带,后来他被秦朔撺掇上了个想拿名额的学长,也是因为“男的就不会怀孕”这个荒谬的念头最后推了他一把的。他的青春期没有悸动和纯粹,全是火星四溅的荷尔蒙,等终于懂事了,凑到他身边也仍旧是那些有所求的人,甚至更加复杂更加肮脏,沈槐有自知之明,撩拨学生妹也仅止于暧昧,干净的人他不想碰。

是任垠予让他好歹谈了场恋爱,不至于永远是那个被塞进房间,就稀里糊涂跟人汗水淋漓滚在一起的无知少年。若说他的风流是被迫,那挺不要脸,但从也确实未有人跟他说过,放纵无益,你可以试试爱情。

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后来模模糊糊知道了,也是模模糊糊罢了,直到任垠予跟他说“你别订婚,我们好好在一起。”

真美好,每次想起来都觉得美好得不像自己能得到的东西。

任垠予用了一个月去想明白,他一个月前的“我爱你”和今天“我爱你”必定是不一样的,但沈槐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想明白了。

从虚与委蛇走过来,哪怕中途动了心,他也不想要了。

也不敢要了。

护士放下内线电话,走到任垠予身边对他说可以进去了,任垠予把手机息屏装好,冲护士笑了笑,护士露出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慢慢红了耳朵。

这里是一家心理咨询室,任垠予来的第一天,难得体会了多年不曾有过的紧张,好像第一次试镜,心理医生对面那张看上去十分舒适的椅子都让他调整了好几回坐姿。

任垠予病急乱投医,找容语出主意,而容语终于靠谱了一次,推荐他来找真正的医生。

“你们这种没在担心出柜没在担心家长还都他妈很有钱的不知人间疾苦的情侣,哪里有毛病,肯定是心理有毛病啊。”

容语也算是一针见血了,还给他介绍了一家接待过很多公众人物的咨询室,这里也确实有经验,比如那个护士,接待任垠予的时候与接待其他病人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任垠予还是看出来她认得自己。

但任垠予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在这里的第三次咨询,心理医生提到了一个词,“表演型人格障碍”,一种基于低自尊和渴望关注而诱发的心理障碍,但患者更多的,是表现浮夸且戏剧,并且多少伴有自恋人格。

“我不认为你应该被归纳到这里。”当时医生在向他解释完表演型人格障碍后,又紧接着补充,“我不认为你应该被归纳到任何病例中。诊断在所有医疗行为中都是必须环节,但唯独在心理范畴,有太多未知和充满变化的空间,所以称其为诊断倒不如称其为评估。”

“那你对我的评估是什么?”任垠予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淡淡地问。他从走进这里的第一天就惯常带着这样礼貌的,看上去比很多不发一语的咨询者都要好沟通的态度,但心理医生还是能从中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嘲讽,并且是任垠予故意让他感受到的。

心理医生压下了自己的不愉快,十分认真地说出了那句耳熟到让人生厌的话“你没有人格障碍,你只需要接受自己。”

任垠予微微蹙眉。

“渴望关注和想要维系长久关系是人之常情,有人用金钱,有人用权力,有人用肉体或者这些的总和,而感情很复杂,每个阶段都会需求不同的砝码,新鲜感啊安全感啊,激素水平下降和注意力被转移都会影响感情,所以我们总是鼓励咨询者,走出一段关系,走出一段困境,去积极地面对以后的人生,因为比起修复,放弃是更低成本的。”

这话说得太计较得失了,甚至于有些悲观,任垠予不觉得是个心理医生该说的话。

“你要劝我放弃?”

“不是的,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的生活中有更丰富的可以让我用来调动他们活力的东西,亲人啊朋友啊,梦想和责任,等等,但是我试过了,能够调动你的东西只有你的恋人和你的工作,而由于你的性格,现在这两者都受到了威胁,你已经没有放弃的成本了。”

任垠予这时候,脸上才显露出一种真实的裂缝。

“你应该接受你自己,并且让他也接受你。”

任垠予垂下眼。

“他如果可以接受我,我找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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