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呆不下去了,肖清拿了外套,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快走到门口,他才终于想起件重要的事。他转过身,对周奕文说:“看我这记性,都忘了分房产了。麻烦你再把房子的钱算算清楚,那个房子,归我。”
(9)
这几天,肖清早上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原本就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好容易吃进去一些,过不了多久又都吐了出去。
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个原因,那恐怕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吧。他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总要去医院看看才能确定,但是因为当年失去父母时的一些经历,他总是对去医院有种难以克服的恐惧感。
好在这些年他没有生过什么非去医院不可的大病,差不多的小毛病就自己买点药吃吃了事,全靠生抗自愈。
只有一次,他是真的不管不顾了,自己坚持去做了那次手术。那一个礼拜的时间都是噩梦般的煎熬,一边是伤口的疼痛折磨,一边是极度的心理恐惧,晚上在病房里想象力爆发,更是严重失眠。最后没有办法,大夫只好给他上了镇静剂。
周奕文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开始感动不已,虽然怪他瞒着他去做手术,但是满眼的喜悦是装不出来的。只是后来的结果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已。所以,最后,当两个人都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肖清竟然感到一丝解脱。
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懂。
但是如今这又算什么呢?是对他曾经一意孤行的惩罚吗?
接到刘文倩电话的时候,肖清已经装好了医疗卡准备出门,刘文倩跟他说合同已经好了,让他赶紧代表公司去签字,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明明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事到临头,他还是选择能拖一天是一天。肖清自诩也算是个做事果断的人,这回倒真是重新认识了自己。
事到临头,不过也是鸵鸟一只。
肖清叫了滴滴,直奔GoGoWIDE。祁皓前几天就和他商量过,想要跟肖清他们公司签长期合作,这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肖清于是派了个同事给对方草拟了合同过去,和祁皓那边的法务对接、修改了几轮,今天看样子是可以签了。
原本签合同双方发快递也是一样的,不过祁皓一直想邀请他去他们公司参观参观,正好也就借此机会吧。
GoGoWIDE占据了科技园中一栋六层的小楼,建筑外观是科技园统一的平顶模块式设计风格,园区里还有不少类似的楼,看样子已经吸引了不少中小型科技企业入驻。
知道他要过来,祁皓已经等在楼门口,肖清的车开进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那人穿了件黑色T恤正在低头刷手机。
进了一层大厅,最醒目是就是GoGoWIDE大LOGO下面,一个几乎被巨大的零食柜淹没的前台……
远处划分出一块运动区域,用半封闭、半透明的隔断做了遮挡,里面放着一些健身器材,有几个人正在器械上挥汗如雨。看到他们进来,有两个冲祁皓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另外一个戴着耳机的干脆理也不理,继续屌屌地虐自己的肱二头肌。
靠近角落的墙上,一个篮球筐挂在半空,周围地上画着半场篮球线。“你们这儿居然还能打篮球!”肖清走过去,抬头端详着那个花哨的篮筐,说,“我记得咱们上学那会儿,你们几个人特别喜欢打篮球,咱们班篮球比赛就没输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祁皓,结果刚一回头,一个篮球就冲他飞了过来。肖清反应很迅速,双手一抬便稳稳接住,只是这篮球飞得劲儿还挺大,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之下,他倒退了几步才站住了。
突然使坏的家伙在一边嘿嘿直乐,说:“不错不错,肖总动作挺敏捷呀!我们这篮筐,这球,手感超好的,不信你试试!”
肖清对篮球兴趣一般,但是拍了拍这球果然貌似……不明觉厉起来,试着投了几个篮,居然被他蒙进了两个。祁皓跑前跑后地给他捡球,然后勇当陪练,做了几个阻挡,陪他玩了一会儿。
不过稍稍跑动了几步,肖清便觉得小腹不太舒服,直冒虚汗,也有些气喘起来。祁皓看他不想玩了,就收了球,笑话他说:“肖总啊,你这样不行,还是得多锻炼锻炼。哎,要不咱俩以后约跑步吧!”
肖清心里苦笑,只说自己老了老了,敷衍了几句。他这一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这么跑了几下觉得有点头晕,怕自己低血糖,出去路过前台的时候,从果盘里捏了颗水果糖含着。
祁皓见他拿糖吃,一边嘴上挤兑他居然像人家小女生喜欢甜食,一边在前台两个小女生幽怨地注视下,顺走了唯一一包松露榛子黑巧克力,揣进肖清的风衣兜里。
“那是……我自己的!”其中一个女孩无力地抵抗道。
“小气劲儿!”祁皓厚颜无耻地控诉道,然后拉着肖清赶紧跑了。
签约的时间真的很短,参观公司的时间也真是很长。并不是要参观什么公司环境,而是被请到会议室里听了许多GoGoWIDE的前世今生。
祁皓先是让几个负责人给肖清介绍了下一步可能会需要翻译公司配合的几个项目,对项目内容做了说明,并且大致给出了时间节点和每个部分需要翻译公司介入的程度。
后来祁皓和叫来技术总监,又给他演示介绍了一些未公开的内部测试记录,以及之前和美国某大学实验室合作进行的模拟实验。肖清看得很仔细,只是惊讶于自己不像是个来签协议的乙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客户。他忽然想起那天发布会时祁皓在台上说的那一番话,想到自己曾经遭遇的变故竟然也同时造就了某些未知的缘起,不免动容。
几个人相谈甚欢,转眼已经过了晚上六点。他们这种公司往往上班晚,下班也晚,祁皓就提议干脆大家一起吃个工作餐,于是派助理去附近餐厅买了几份定食便当回来。
小会议通风不好,肖清闷了一下午隐隐觉得有些胸闷,等到便当送来,饭菜的味道便塞满了整个空间。这一下他就有些受不了了,捂着嘴急匆匆地往外走,冲到洗手间便干呕起来,胃里没有东西,但又实在被刺激得难受,生生吐了些带着血丝的胃液出来,烧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祁皓推门进来的时候,肖清下意识想关上门不让他进来,刚直起腰就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昏花,似乎看到祁皓的脸凑了过来,张开嘴说了什么,他伸手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眼前便彻底黑了。
肖清其实只晕厥了一阵便稍稍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身体轻飘飘仿佛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依旧是一团虚影,只觉得似乎有个声音忽远忽近地在叫他的名字。又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怀里,这人抱着他还走得飞快,快得他又要被晃晕过去了。不一会儿,他就被放到一个地方躺了下来,然后他听见祁皓焦急的声音说着要去医院。
祁皓刚一进来就被吓得不轻,一个人一分钟前还说着话,眼看着就直挺挺地软了下去,他把人抱到怀里的时候已经怎么也叫不醒了。他在原地傻了几秒钟,只觉得怀里的人体温高得不正常,赶紧摸了摸肖清的前额和后颈,果然已经烧了起来,他赶紧把人打横抱起来快步往外走。
助理追着自家老板一路小跑,到了停车场,帮他开了后车门把人放进去。肖清一路上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祁皓试着掰了掰他的手,瘦弱的骨节攥得死紧。他只好也坐进后座把人半抱起来让他靠着,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哄着说:“咱们马上去医院啊,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