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延拉着满贺从平房的正门走出。满贺的家人正围在桌前吃饭。他们仅仅是多看了满贺一眼。
再怎么样,过年还是得开心一点。
陆守延帮满贺点燃了烟花棒。噼噼啪啪的火花在手中,耀目的星火纷纷炸裂下落,满贺挥动着双手,形成一个个绚丽的火圈。
焰火慢慢晕在陆守延的眼睛里,变成一个白亮的圆点。
满贺往正在出神的陆守延手里塞了一根烟花棒,火光晃得陆守延微微眯起了眼。
满贺仿佛知道他兴致不高,只闹了一会儿,就站到了他身边,默默低头看着手上烟花棒。
满贺的头发长的很快,前不久刚剪的头发,现在已经遮过了耳尖,他站在陆守延的右手边,陆守延一扭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左额上的疤。
陆守延抬手往那道伤疤摸去,用食指点着由上往下划。并不是多么狰狞的疤痕,宽而长,陆守延食指带着薄茧,摸上去时感受不到凸起。
他对满贺的心疼还没有结束,像只小虫子钻进心里,用它长着钩刺的尾部一蛰一蛰。
生活条件比满贺差的大有人在,可是他的家人都住进了粉刷得雪白的亮堂堂的新房,就只有他被留在在空气污浊的老房子里,这样的落差让陆守延替他难过。即使满贺习以为常。
真正让陆守延心疼的,是满贺的家人对待满贺的态度。一连六个月的失踪,又在别人家里借住了三个多月,前后加起来将近一年不见,陆守延领着满贺进去的时候,一句问候也没有。
出来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女孩,正在逗一只小奶狗。那只狗呜呜地叫唤了一声,女孩就往小狗的嘴边丢了一块肉。
陆守延不禁想到,几个月前满贺的父母之所以发现满贺失踪,会不会是因为满贺的父母走进房间里取化肥的时候,看到床上的枕头被褥都被席卷一空?
他当初是不是不该把满贺留下来?几个月无忧无虑的生活过去,又亲自把他送回那个昏昏寂寂的小房间里。
手中的烟花棒簌地熄灭,只剩下一截短短的梗,和一个红亮的星点。陆守延蹲下身来,把那个红点摁到地上,红点溅出了几粒火星,只留下了一小节黑炭。短暂的闪光之后,又带来了漫长的黑暗。
满贺手中的烟花棒也燃尽了,他学着陆守延的样子,把余下的一点红炭戳到地上。
陆守延问他:“还玩吗?”
满贺意犹未尽地往手上的棒梗看了一眼:“不玩了,在玩明天晚上就没有了。”
我们明天还可以再买。陆守延想说。
可他没有说。明天还可以再买,后天还可以再买,等到自己一走,就不会有人再给他买了。
陆守延又想起了一件事:“满贺,你不怕河了吗?”
“怕。”满贺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能走出红水村?”陆守延以为他不会跨过那条河。
“棉棉在河的另一边。”
因为棉棉在河的另一边,咬咬牙,就过去了。
陆守延等满贺睡下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敲开了父母房间的门。
陆爸爸和陆妈妈已经准备要睡下了。
陆妈妈对陆守延的到来心生警惕,甚至抗拒交谈:“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陆守延无奈苦笑:“满贺黏我黏得那么紧,不趁他睡觉的时候说,等到明天他醒来又要说不了了。”
陆妈妈听到满贺的名字,眼中的警惕又加深了一分。
看来她大概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
陆妈妈侧身把他让进屋,又反锁了门。
陆守延一进来便地说:“我要把满贺带回去。”
房间内一片死寂。倒是陆爸爸先开了口,他十指交叠搭在膝上,说:“守延,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要为你说出的话负责。”
陆守延反驳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爸爸皱眉:“我和妈妈讨论过了,我们认为你和满贺之间太过亲密了,已经超出了正常朋友的界限,我和妈妈希望你趁这个机会分开。”
“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的亲密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陆守延,”陆妈妈站到了陆爸爸的身边,“你老实跟爸爸妈妈坦白一下你的性取向。”
陆守延被陆妈妈的直白噎了一下:“如果我说了,你们会接受?”
“如果你的性取向正常的话,我们自然很乐意接受,但如果和一般人不一样,”陆妈妈强硬地说道,“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