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是我活该,是我自己把他留下来的。”周念言继续道。
“原来你昨天说家里养了人,养的就是他啊,当时我还奇怪究竟是谁这么有面子,能住到你家里。”
周念言又开始犟着嘴不说话。
“既然当初能把他留下来,而且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也对他不是很讨厌吧。我倒是非常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单纯的人,能让你对他上心?”
“不是,”周念言立即否认了她的话,“他很复杂。”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思。
“但是,”周念言又解释道,“他的求生欲很单纯,单纯地想活下来,并且这种意愿非常强烈。”强烈到舍弃一切尊严,也要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而他身上恰恰没有这一点。
楚芹露提不出任何有实质性的建议,这两年来,必须得是合他胃口的话,他才会听上上那么一两句,与他的心思背道相驰的,周小朋友一个字也不会让你说下去。她已经用尽了方法去引导,然而周小朋友的表现真是让人感到挫败。面对一个小孩子,你把一顿饭做出了千百种花样,他对能变成玫瑰花的胡萝卜的热情也不会超过一个原味冰淇淋。
“好了,”楚芹露只能劝慰,“无论怎样,都别在下雪天里不撑伞了。还有,以后都要记得带钱包。”她从抽屉里取出他的钱包送到周念言面前。
周念言取了钱包,一言不发地走出咨询室。正值下班时分,抢了四次电梯,前三次他一脚迈进去就提示超重,后一次光顾着玩手机让人合上了电梯门。周念言心烦气躁,直接拐到楼梯通道从十三楼跑下去,来到一楼大厅,外面白雪纷飞。周念言一回头,里面的电梯正跟个蒸笼似的,一笼笼把人形馒头传下来。
可是他伞落在咨询室里了。
谁都别想让他为了一把伞跑上十三楼。
周念言正想迈步走出去,手机响了起来,不认识的号码,挂掉。半秒之后又打了进来,挂掉。
十分钟之后,那个号码发来了短信:“周少爷,我是齐散。外面雪下大了,要不我给你送个伞?”
周念言刚想回他一段语音,轮胎一个打滑,蹭到了护栏上。
“还你的五百。”周念言一回到家,张口就给齐散甩钱。
齐散一肚子问候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那什么,周少爷财大气粗啊,”齐散收了钱,既想卖个乖又想说句俏皮话,“这还没进门就给人发钱。”
“财大气粗?”周念言给他露了个笑,“我姐每个月给我两万块零花钱,我哥每个月给我一万八,我每月月底不回家一次扣一万,而你脚下踩着的这片地光让你住着它就花了我一万二,你说我财大气粗?”
齐散怎么琢磨这段话都不能品出点对味的意思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巧了,我也一穷二白的,同病相怜啊周少爷。”
“那我可真为你开心,因为很快你就要把‘也’字去掉了。”
齐散没听明白:“怎么,周少爷用我那二十块钱去抽刮刮乐中了五百万大奖,要分我一半?”
周念言笑得更美了。
“你来瞧瞧这是你发的吗?”
齐散歪头瞅着那条短信看了老半天,认认真真对过号码和上面的每个字,标点符号都没落下,两个逗号上的圆黑点都跟自己手机里存的那条一样黑一样圆。
“是我发的。”齐散搞不懂周念言这个花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那就好办了,人赃并获,七万五千八百二十八,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给你赊个零头,七万五千八,赔钱吧。”
齐散一头雾水:“什么?”
“什么‘什么’?分期付还是一次结完?少给我废那么多话,赔钱。”
“周少爷还没跟我说赔什么钱呢,我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当冤大头啊。”
“好啊,想当面对证是吧?”周念言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坐法,“我问你,几个小时前,你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是吧?”
“是啊。”您问了两遍了。
“我来给你陈诉一下事情经过,下午五点十六分,齐散同志给周念言发了一条包括标点符号在内的,长达二十六字的短信,直接导致被害人周念言开车分心,引起了一个小型交通事故,被害人周念言省吃俭用小半年而买的新车被多处划伤,被害人身上也受到了严重伤害。依照相关法律规定,判处原告齐散赔偿周念言医疗费兼精神损失费七万五千八百二十八元。”
齐散一口水噎了好几下才咽下去:“这也赖我?”
“没错。”周念言义正言辞地进行污蔑。
“那您这车被刮掉的是钻石还是黄金啊?再说了,就算镶钻石也轮不到我赔吧,这不是有保险公司嘛。”齐散叼了瓣橘子,吐字含含糊糊。
“车是不用你赔,”周念言掏出张发/票,“所以我说了啊,‘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哟,”齐散赶忙把橘子咽下去,巴巴地凑到周念言跟前上下打量,“伤哪了啊?”
周念言冷笑着右手一伸,现出中指指节上蹭塌的一小块皮。
齐散耳根子都憋红了才忍住没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