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言凑上前亲了亲他的眉侧,说了声“好”。
齐散迈步躺了进去,周念言拉着钉在箱盖上的一根绳子,坐在齐散右手边。他也躺了下去,拉上顶盖。“啪”地一声,齐散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周念言知道齐散在轻微地颤抖。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把齐散搂进怀里,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发,安抚着他。
“别怕。”他凑近又亲了亲齐散,不知亲到了哪里,有些凉意,应该是额头。
“周少爷,你会死吗?我们都。”齐散慌乱而无语伦次地问道,“我好怕死,周少爷。怕死,也怕你死,周少爷。我们会死吗?周少爷,我好怕你死。”
周念言这才明白,原来他初见齐散时从他身上看到的那股强烈的求生欲,都是贪生怕死的假象。因为怕死,才跑到周家来,扬言要杀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爷,给人造成重重谜团,不得不对他有所顾忌;因为怕死,才什么刑罚都咬牙忍耐,什么饭菜都如常下咽,从九死中谋求一线生机。
还真是狡诈得要命,偏偏所有人都能从他身上看出狂妄不羁来。
齐散又问了一遍他问了七八遍的问题。
周念言撸乱了他一脑袋的毛。
“不会的,我们都会活下去。”
周念言睡在齐散右手边。太像了,太像了。太像那个当初死在他身侧的男孩,太像那个跟了他十几年的晚上。齐散怕一睁眼,就看到周念言鲜血淋漓地躺在自己身旁。原本环绕着他的青山流水一般往身后飞逝,只剩下那个晚上凝固的血液与昏暗的灯光。
齐散一遍又一遍地把耳朵贴到周念言的胸口上,去听他的心跳,又用手按到周念言的颈侧,感受他的脉搏,再凑到他的鼻下,让他轻呼出的暖风撩动额前的碎发。
齐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真实与梦境交错难分。他再次回到了那个村庄,爷爷背着他翻越了高山,他追着蝴蝶穿过医院似乎永无尽头的长廊。蝴蝶在一片白光中翻飞剪掠,扇动着轻盈灵动的翅膀,它被黑斑点缀的两翅微微一抖,四周立即变成炸满雏菊的海洋。蝴蝶停在一点黄蕊上,两翅一拢,一放,幻变成了周念言。
“醒醒。”
梦境中的白光又一次在齐散眼前出现。
“天亮了。”
周念言也不明白。
齐散明明什么大事都没做,无非就是每天给他洗洗衣服做做饭,两人厮混在一起刷剧看电影,前一类事钟点工给他做过,后一类事没毕业前也跟朋友干了不少,周念言怎么既没看上钟点工也没看上他朋友,反而让一个没皮没脸的无赖轻轻松松就钻了空子。
他想到了他小时候养的那条鲤鱼。
周念言小时候皮得无法无天,上掀房梁瓦下刨柳树根,看着好看的,砸!不好看的,摔!惹他生气的?那就更不能放过了!连大伯家养的那条凶神恶煞的狗见了他都远远避开,怕它新长出的毛发再次惨遭毒手。偏生家里养了一池锦鲤,明丽的身影翕忽闪动,绚烂的尾鳍摇曳生姿。
这么好看的东西,周念言根本不可能放过,隔三差五钓一条上来,晒在石头上看它奋力跳动,滚满泥沙,然后无力瘫软在地上,嘴巴与鱼腮一张一合。
家里人治不了他,只能时不时往池子里投一拨锦鲤。周念言也不懂得什么罪恶感,一池鲜活的鲤鱼往往不出两个月就被他折腾得凋敝零丁。
后来有个远亲来他家里做客,看到他这么折磨锦鲤,也没说什么,只是径直带他到菜市场,买了一条灰不溜秋的鲤鱼,嘱托他好好照看。
他捏着鲤鱼的尾巴一提把它抛进了池子里。灰鲤鱼身子一扭,钻进了那群明艳秀丽的鲤鱼群中,格外突兀。
他把鱼食放在网中,伸进池子里,等待着鲤鱼上钩。锦鲤都见惯了他的把戏,在渔网外嬉戏游动,就是不进到网里。他等了许久,完全失去了耐心,胡乱把网向上一捞,却看到了跃满了金光的灰鳞。
他兴奋地抓着渔具往旁边那块滚烫的石头上一砸,灰鲤像他以前抓过的数条锦鲤那样,从拼命挣脱,到呼吸渐弱。他轻轻碰了碰灰鲤已经发干的身体,上面粘着的几粒沙子烫到了他的手。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了,这是他的鲤鱼。
他猛然抓住鲤鱼的身体,把它丢进了池子里。
第40章第12章
清明时周念言必须要回一趟老宅。一清早,齐散磨磨蹭蹭地做了早饭,又慢慢腾腾收拾好了东西,给他扣衬衫的时候,就差没扒着他的衣服“嗷呜”两声了。
“我说,”周念言抓住了齐散再次故意扣错的手,“我就回趟家而已,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
周念言发现齐散越来越有胆子跟他犟嘴了。
“怎么就至于了,”周念言双手并用扯着齐散的耳朵往后揪,“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吗,齐大爷?”
“我们还没结婚呢。”齐散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哟,你想得怎么那么美呢?”周念言照着齐散的脑门一弹,“还结婚,那我是不是得先跟你求婚啊?”
“不用你求,我求,我求也行啊。”齐散还真有点急上了。
“你嫁妆备好了吗你就求,一穷二白嫁过来还得我养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