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以为……你应该是不会再回来的了。”简瑶斟酌着,打破了沉默。凌远当然也知道,这里的我们,是指简瑶,也是指李熏然。
“我在墨尔本进修完,有机会回来市一,就回来了。”凌远的目光落在双人桌上,躲开了简瑶的眼神,咖啡还冒着烟,“不然的话,可能也是不会回来了。”
李熏然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瑶还没有回来。病房里空空的,只有输液管里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好像在梦里见到了凌远,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然后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后来他又离开了,所以李熏然就又醒了。
他总觉得自己梦里看到了,又睡醒了,可醒了之后,似乎又还是睡着的。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睡醒的,这样反反复复的。他在梦里的时候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醒着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在梦里,谁跟他说话,他也发不出声音。
李熏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他又觉得自己醒了。身上的伤也还有些疼。不过梦里梦外,他都是疼的,他好像不能靠这个来分辨自己在哪里。他爬起来,想往外走一走,打着点滴的管子牵制住他的前行。于是他把针头和胶带扯下来,放在了床上。
“所以,三年前,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这些年,熏然是怎么过来的?”
简瑶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开口的契机,想问一问心中一直的疑惑。不料却被不想回答的凌远打断了。语气里带着毋容置疑,却也是藏不住的踌躇。简瑶心里一软,这几年,这两个人互相折磨着也是不好过吧。
“倒也是寻常一样,只是工作排的满。重案组的案子你也是知道的,哪个不是出生入死,他也是习惯了,劝也劝不住。只是这次……”简瑶顿了顿,眼眶突然一热,想想月前发生的事情,心里就是一阵的后怕,“这次也是怨我的,老拉他去别墅,被那变态盯上了才绑了……”
“可是他被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那变态是有组织的,警方那边又催着想录熏然的口供,可熏然这个情况,录口供怕是又要把那可怕的东西想一遍……”
“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警局的人就只想着口供口供吗?!”凌远的声音提了一个八度,半晌又觉得自己失态,颓然的靠在凳子上。简瑶听了,瞬间也无话了。
还没等凌远从简瑶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挣扎着平静下来,桌上简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医院打来的。
李熏然不见了。
其实要找李熏然也不难。
医院花园的亭子里,李熏然赤着脚抱着自己坐在木凳上,背靠着被阳光晒得有点发烫的铁制椅背,脑袋歪着看脚边觅食的猫咪。
以前李熏然和凌远也养过一只猫咪,叫馒头,一只很漂亮的英国短毛猫。抱回来的那天清晨才两个月大,鼻子上有个小圆球一样的胎记,凌远看着李熏然兴高采烈连早饭都不吃的样子,叼着馒头噗一下地在饭桌边笑了出来。
从此以后那猫便养了四年。
可是再后来,凌远走了。
李熏然把自己关在家里,渴了随便抓起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的矿泉水,好像感觉不到饿。直到他听到角落里馒头微弱的叫声。
一旦有些寄托,人就可以慢慢从颓废里走出来。因为要照顾馒头,李熏然好像找到了什么事情可以做,而做这些的时候,可以不想凌远走了这件事情,这对于李熏然来说,好比是一块浮木。
所以馒头因病去世的时候,是李熏然第一次,在凌远走后第一次哭出来。
凌远看到李熏然的时候,猫咪正在木椅旁的垃圾堆里翻得正欢。
野猫性子烈,却不怕人,医院里的野猫虽然常被赶来赶去,却也是机敏。
凌远看着他,又看了看他的视线,蹲下身,和李熏然平视着。李熏然小鹿一样的眸子突然闪了一丝的灵动,凌远的心颤了颤。
好久,他才听清久未出声的李熏然说出的字眼,而听清之后,凌远的心被绞得生疼。
他说。
“馒头……”
而远处。
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亭子的方向,微型相机轻轻地记录着。
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第五章
地板裂缝在时间的河
爱与恨总是一线之隔
——陈奕迅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