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考虑」凌远实话实说,他最近开始规划未来,听学校组织的高考生报志愿讲座,翻阅报考简章,写出了一大本的备忘录。
「上哪里都好,考个好大学,北京、上海,到处都能去看看」小王子一脸憧憬。
「那你以后要考哪里?」凌远举着烟灰缸,伺候小王子弹烟灰。
「我学习差,可能就是考个省里的大学,然后留在南市将来照顾我爸」李熏然望着窗外:「高老师找我爸谈话,说我学习不好,要我好好抓紧。我爸那天回来没打我,就是跟我谈,我觉得我爸老了好多,要放以前找家长,他早抽我了」
「棍棒底下并不能出孝子,李叔叔这是想明白了」
「不是的,我爸就是老了,刑警毁身体,饥一顿饱一顿,抓犯人审犯人都是体力活,你看刚才我爸走路有点跛,那是他前几年跨省追捕的旧伤,这几天降温,又下小雨,旧伤犯了」
凌远听着李熏然略带伤感的话,心里也沉重起来。他的目光在李熏然的房间里游移,然后看见书架上摆着他和李熏然一起去买的金色相框,外面贴了一张篮球明星的剪报。
「怎么还贴了个报纸?」凌远走过去,拿起相框。剪报是机关,用一小截胶带固定着,掀开剪报,下面才是那张拍立得相纸。他和李熏然脸对着脸,其实相片有点模糊,但可以看出他们两个人脸上都很幸福。
「怕我爸万一看见,就贴上了」李熏然走过来,小心地按了按胶带:「照得不错,以后真该去拍点写真」
「等我以后赚了钱,你想拍什么咱们就去拍什么」凌远志向宏伟。
「说的跟我赚不来钱似的!」小王子佯装发怒,把相框放回书架,翻身躺在了床上:「凌远,我跟你万一以后分手了,你得把这张照片留给我」
「瞎说,怎么会分手?」
「万一」小王子用脚尖蹭凌远的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我们也不是永远做少年」
凌远蹲下来,摸摸李熏然的头发:「你一定要永远做少年」
「为什么?」
「因为年少无忧,不悲不愁,我希望你一直快乐,做一个你向往的快乐王子」
凌远蹲在小王子面前,他知道少年的爱情充满如诗般的冲动和美好,却也有着阴森可怕的未来。他希望李熏然一直快乐,和自己相濡以沫,前途和光明由自己来追逐,悲伤和痛苦由自己承担,所有的不理解和少年愁,凌远都想自己扛起。日晚春风里,衣香满路飘*[2],李熏然只要做那个衣香满路的快乐王子,在傍晚的春风里笑。
少年愁,尘寰旧,落花落水流。春风晚雨凭栏,心事上心头。平野天荒,寒沙战场,世人说风流。人生似一梦,白云如苍狗。
[1]出自:【民国】林徽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2]出自:【唐】刘长卿《少年行》
第二十九章
天气渐渐越来越凉,还有一个星期就放寒假,老师们加班加点统计分数,赶在家长会之前弄完年级大排队。
凌远帮着统计各科分数,这就是优等生的弊端;好学生就是老师的小助手,什么统计分数录入标答打印排名,全程跟着帮忙,简直就是年级组办公室的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凌远这块不用白不用的年级第一砖和陈优优这块精明麻利的年级第二砖留在音乐教室。高三年级组全体开会,两个学生一个统计主三科一个统计理综,复印室的门和音乐教室相连,已经天黑了,复印室里绿光浮动,扫描仪响声很大,办公用纸从机器的一段吐出来,带着烫手的温度。
「凌远,选择题的分数是按照总分统计,还是按照各题分别统计?」陈优优抱着一摞数学试卷。
「分别统计」
「分别?」女孩子一声惊呼:「那要累死了!」
凌远做完了一份草表,伸手抬了抬眼镜:「放着吧,我弄」
「那填空题也是你弄?」
「你要有别的事,就只统计大题吧」凌远看看表:「六点半了,也别回家太晚」
陈优优盯着凌远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不怕,我有人接」
凌远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算分数,音乐教室是办公区隔出来给同学们上鉴赏课用的,钢琴手风琴一应俱全。陈优优心不在焉地算了一会儿分数,怀里像揣着兔子,跳得她全身都不对劲儿。
「凌远,我去楼下买瓶水,你喝吗?」陈优优把笔一扔。
凌远几分钟内第二次被打断,手底下一顿,忘了算到哪里了。
「不用了,谢谢」他摘了眼镜捏几下鼻梁,眼眶酸胀,当老师真是不容易。
「那我去,你帮我看着点儿东西」陈优优起身穿外套,她喜欢细腰窄肩的短外套,还把校服裤子宽大的裤腿收了收紧,这样可以露出小时候因为跳过一阵芭蕾而笔直细长的腿和她细而柔软的腰。陈优优的外套一般是藏青或者深灰、浅灰,然后她总要戴一条樱桃红的手链,或者在外套上别一枚粉红色的领针。这个女孩子比一般的高三女生要更加爱美懂美,对审美的标准也很严格且出挑。用素色打扮、用亮色点缀,整个人总是朝气蓬勃,却又恰到好处的得体沉稳。
凌远看着陈优优穿好外套,又把长发从衣服里拨出来。外面天色全黑,操场和步行道空无一人,美术馆、图书馆藏在黑暗里,连图书馆的门卫室都黑了灯。凌远又捏捏鼻梁,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