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将那墨笔在墨汁中蘸了蘸,笑道:“我今儿得罪了一个人。”
宋薄衣皱着眉头:“得罪谁了?”
“秦奕。”燕北晃着脑袋说道。
“你不是天天都得罪他吗?”宋薄衣并不觉得这答案有什么奇怪的,懒洋洋地说道。
“这次不一样。”燕北边说着边将手里的墨笔在砚台上磕了磕,弄得宋薄衣那书上一堆墨点儿,“我跟你打赌,这次他八成真要生我的气了。”
“不跟你赌。”宋薄衣将桌上摊开的书抻得离燕北远点儿,又问道:“你没事儿招惹他做什么?”
燕北笑笑不答,只将那墨笔又换个方向磕,指了指桌上的书向宋薄衣问道:“你怎么还在读这些东西,今年的科举你不是已经考完了么?”
“若是没中呢。”宋薄衣说道,“若是没中我来年岂不是还要参加。”
“呵,死犟。”燕北皱着鼻子评价道。
宋薄衣被燕北那样子逗乐了,看着他笑道:“还说我犟,你现在这样子活像一头老黄牛。”
“本来就是一头老黄牛。”燕北搁下手中的墨笔,长长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这秦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管一管,当真累得荒。我就希望离了秦府以后能清闲一点儿。”
宋薄衣怔了怔,惊讶地问道:“你要离开?”
燕北点点头,唇边带上的一点儿弧度中隐约含着一些柔情,“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秦府吧。你不也是一样?等你考中了功名,升了官,发了财,你还会待在秦府吗?”
宋薄衣眼色暗了暗,然后抬脸向燕北问道:“那离了秦府以后,你想去哪儿?”
燕北两手勾着自己的脖子向后仰着,含混地说道:“去个清净一点儿的地方。”说罢顿了顿,向宋薄衣挑眉调笑道:“你想跟我一起去?”
宋薄衣被燕北这样一问,忽然就觉得耳朵麻了一下,忙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去?我可是要”
“停停停停停。”见宋薄衣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燕北连忙伸出手来喝止住了他,“你不跟着我最好,省得我还得为你这么个书呆子操一份心。”
宋薄衣白了燕北一眼,侧头看着桌上砚台边被燕北弄出的那些已经干涸的墨点,忽然又不甘心似的开口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燕北只是笑,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燕北第二日去找秦奕的时候,其实是在他门口犹豫了好久的,他也琢磨不清,秦奕看到那本书之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不过他觉得,以秦奕的性子,暴跳如雷是不太可能的了。
果然,燕北敲了门进去后,就见秦奕如同往常一样,早就起了床,正将一件淡蓝色的青丝外袍套在自己的身上。
燕北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又咳了一下,才向秦奕说道:“早点备好了,还是你爱吃的那几样,昨儿的账我都问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秦奕慢吞吞地着好衣服,听罢燕北的话,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燕北的身上。
“看着我干什么?”燕北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再不去吃饭,饭就都凉了。”
“不急。”秦奕只幽幽地回答,将燕北昨日给他留下的书从桌上抽了出来,略略地翻了两页,正好将燕北的那张画像打开,推倒了阳光下。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喜好。”秦奕轻点着书页向燕北问道。
燕北早知他会这样质问自己,只嬉笑着将早就想好的回答说了出来:“这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方买一方卖,各取所需呗。”
秦奕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带着一点儿厉色,而那厉色却看得燕北有些想笑。
秦奕勾起手指,又将那书翻到了最后几页,“这就是你说的各取所需?”
燕北挑眉瞄了眼那些画,悠悠笑道:“还真是,此间至味可是非经历不能感受。”
秦奕听着燕北这不堪入耳的话,没来由地脑子一胀,但多年惯有的清冷性子还是提醒着他平静下来,只缓缓合上了那书,淡淡地向燕北问道:“这种事儿,你做了有多久?”
“那时间就长了,长到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燕北继续笑着说道,其实他压根儿就没做过这事儿,小时要饭的时候,倒真有些老爷想要捉他回去当娈童,但燕北宁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也不愿从。至于他的那张画像,就真的只是为了气秦奕,随便找了街角的一个画师画好后塞进了书里的。
至于为什么要气秦奕,燕北自己心里也没有准确可说的答案,但总之,他是想用这件事,赌上一把。
秦奕盯着燕北,目光如冰,却是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出屋子吃早饭去了,走得决绝干脆,留了燕北在屋子里愣了一下后才跟上。
秦奕表面冷清着,实际心里乱得像一捆麻绳一般,只盯着那早饭,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就只是下意识地吞了两口粥进去。
“怎了,不合胃口?要不我让厨子给你重做一份。”燕北在旁边说道,这话语里却明显有几分火上浇油的味道。
“不必。”秦奕只将碗向桌上一推,说道:“燕北,从今日起,你别再踏进秦府了。”
燕北听了这话后怔了一会儿,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向秦奕问道:“你这话当真?”
“当真。”秦奕说道,“念在你对秦府有功的份上,我多送几条狗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