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苏老板,咳……注意点啊……”
蔚予纵伸手扶了扶鬓边簪着的錾刻寿字云纹银钗,盈盈一笑:“平渊说什么呢,妾不懂。”往堂中瞧了一眼,见并没人注意这边,蔚予纵横了黄平渊一眼:“算盘坏了,你出去买一把给我。”
黄芪伸手。
蔚予纵眯了眯眼睛,在他手里放了二十文钱:“快去快回,别想偷懒。”
“不够。”
“够了。”
“不够。”黄芪一脸真诚:“跑腿的钱还没给呢。”
蔚予纵又在他手里放了一枚,黄芪摇头。
蔚予纵又放了第二枚,黄芪微笑。
直到第五枚,黄芪笑着合上了手,三两步蹿了出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带着新算盘回来了。
等店里打烊了,蔚予纵才露出了狰狞面目,把黄芪赶去睡大通铺。
黄芪抱住了门框就不撒手了:“不行,楼上那么多空房了,随便哪一间都行。”
蔚予纵语气相当温柔,内容相当无情:“二十文一晚。”
黄芪想把算盘拍在他脸上。然而他打不过蔚予纵,这么做了肯定得挨揍。他决定耍赖到底:“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不睡大通铺。”
蔚予纵咬牙:“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黄芪狗狗眼:“师兄。”
“谁是你师兄?”
黄芪试探道:“师姐?”
……然后他就被当心一脚踹翻出去了。
黄芪躺在地上哀嚎:“杀人啦,天杀的苏老板不仅苛待短工还打人啦,没天理啦,没王法啦。”一片柳叶“嗖——”地钉进了地里,在他脸上擦出了一条白线,黄芪麻溜地爬起来走,随便找了间厢房睡下了。
大通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黄芪仅有的一点人生追求就是不睡大通铺。
第二天卯时不到,黄芪还睡得迷迷糊糊呢,就被蔚予纵从床上拽了下来。他半阖着眼睛,扯着被子哀嚎:“苏老板这天还没亮呢,你做什么呀?男女授受不亲,诶诶诶你别拽我呀。”
蔚予纵冷笑一声,直接把他提起来丢到了地上:“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黄芪连人带被子“咚——”地一声摔在地上,他眨了眨眼睛,抬头就看见眼前一身男装的蔚予纵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睨着他,凤眼冷彻,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
看见蔚予纵这幅样子,黄芪立刻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如果说苏姑苏是个大麻烦,那么蔚予纵已经出离了麻烦的范围——他是个灾难。
他立刻显示出了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本事,异常狗腿道:“十一师兄!您一大早到师弟这里来有什么吩咐?师弟一定义不容辞。”
蔚予纵不喜欢别人按排行称他二师兄,他比魏青玉晚入门了半个时辰,只能屈居第二,蔚予纵对此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因此几乎从来不叫魏青玉师兄,也不许别人叫他二师兄。
黄芪却是相当无所谓,若说年龄,师兄弟九个里他是最年长的,排行在第三,不还是叫师兄叫得很溜嘛。一个称呼罢了,有什么好争的。
当然,不就是心吗?大点儿又怎么了?
看见黄芪裹着被子,睁着碧汪汪翡翠似的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蔚予纵心头一动,抬起他的下巴端详了一下:“可惜了你这迤逦人的血统,除了这双眼睛什么都没继承。”
迤逦人以碧眼雪肤、花容月貌著称,可黄芪一副样貌实在平平,肤色也是中原人常见的肤色,只有一双碧眼能看出异族血统。说起来,他们师兄弟九个,其他八个都各有千秋,只有黄芪,说不上难看,但也说不出好看来,就算是他那双翡翠色的眼睛,也只能说是特别。若有什么能形容他的相貌,那可能只有乏味了。
黄芪呆呆地仰着头看他:“师兄?”
“虽说你相貌一般,不过胜在轮廓柔和,皮肤细腻,改日扮作女装、略施粉黛倒也不是不能扮作个美人。”
黄芪眨了眨眼睛:“我扮过的。”
蔚予纵饶有兴趣:“什么时候?”
“咳。”黄芪不太自在道:“前一阵去琼华山庄……”
蔚予纵摆摆手:“细节就不用的。”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弟了,黄平渊最爱冒险,前一阵琼华山庄丢了的那对杞朝初年的琉璃尊必是让他带走赏玩了,等他找到下一个目标,就会把手里这个还回去。
所幸黄芪轻功卓绝,从来没被发现过,不然白门才真是师门不幸。
不对,现在还有个更愁人的魏青玉。若是江湖上知晓了他和魔门的人厮混在一起,非要叫嚣些勾结魔教、清理门户之类的事情,想想就麻烦。
“我有事出门一趟,你留下替我看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