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饮茶,沉默中。耗尽一个下午。
我知道叶三的态度了,他宁愿纵容我。于他,是身份未被揭穿的装模作样,于我,是放下清高后的胆怯忍让。叶三,我叹口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好。心中开朗,便放下茶杯,道:“回去吧。”
他终于放下一脸担忧,重新活泼起来。少年人本该活泼。
等在门内的,是另一辆马车,我心中一沉。是叶大?叶二?还是叶大将军?思量片刻,应该是叶大公子觉宁。
文人相亲,文人相轻,若十年前,我定欣然与叶大相交,如今却是不合时宜。
叶大并未看我,淡淡责备叶三:“你回来迟了。”
叶三并不忤逆叶大,爽快承认。
兄友弟恭,萧墙和睦。
见过叶大,叶三拉着我往清石院方向。回头,叶大微微皱眉。
☆、科举
叶大回叶府的次数日益增多,最后索性搬了回来,似有常住的架势。我不以为意,叶大并不曾留意我,便不关我事。倒是叶三,叫苦不迭,安分地在书房看了几日书。你道他看到什么书?《搜神》《世说》之流。
他翻了几页,笑嘻嘻:“濯濯如春柳,不就是说的斯林你么!”
我一愣,忍着怒意问:“如何?”
他盯着我,许久,移开目光。“没什么,姑娘们喜欢你。”
气氛陡僵。我这才醒悟过来,得罪了他,哪来好下场。只是,讨好他便罢了,断没有赔礼道歉的道理。难道,他故意看我笑话?
“你真可爱。”他笑了笑。
我忍着。不说话已经是我的极限。抬头,叶大站在门口,脸色阴郁。我脑中嗡嗡作响,叶三不可能不知道叶大的到来,只是,他图什么?在心中叹了口气,叶府中安逸的日子,怕不长久了吧。也对,听到这种话,叶大怎能容我。他冷冷扫了我一眼,转头看叶三,口中道:“下去!”
像呵斥一个下人。
我没什么清高可言,乖乖退了场,心底到底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叶大,而是叶三,我以为他会保我,像朋友一样待我。我忘了,他是主,我是客,有哪来什么平等,谈什么朋友。
渐渐走远,依稀听见叶三懒洋洋的声音:“哥……”三分慵懒七分委屈。
是我僭越了。痴心妄想,梦一场。
我朝子灵伸出手,到:“走吧。”第一次,对他点头。
叶三,待你来寻我时,定然人去楼空,修书一封。
子灵如释重负,连夜带我回了探花宫。或者说,探花宫在汴梁的分部。
“叶纹发了疯的找你。”子灵丢下字条,似笑非笑。
“晚了。”叶三,不管什么缘由,我向来非黑即白,恩怨分明。
探花宫中无事,我便在藏书阁中看书。探花宫中藏书极多,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岂不浪费?我像嗜食者般,渐入佳境。既然有了霍子灵这个靠山,不入朝为官实在可惜了。
我并非无仕途之念,只是当时落魄,温饱尚不可以,读书更是奢求。我求助于霍子灵,已是连尊严也不顾了。叶三,你等着,我向来睚眦必报。
子灵待我极好,有求必应。我无法厚着脸皮叨扰,只对他道:“他日必报大恩。”
子灵满不在意:“我们是兄弟。”
呵,兄弟。算什么兄弟呢?十年陌路,顶多同姓而已。
我不理会,在心中打下欠条。他日必报,两清。
转眼已入深秋。自古逢秋悲寂寥,在满目萧条中,感极而悲。我整日抑郁不乐,偏偏子灵不识好歹,送上一封信。叶三其余不过中庸,惟书法一项,有右军风姿。叶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聪明绝顶,笔下时时透露出凝碧二字,如设陷阱,必设香饵,诱我动心。
“不必理会。”我对子灵道,“专心备考便是了。”明年春闱,定要拔得头筹,扬眉吐气。春风得意之时,娇妻良朋,何不唾手可得?
“你倒心狠。”子灵道。
他不懂,我实在心软。望着字条,日日忆起叶三软语温声,而凝碧,在厨房中受尽折辱。冰火两重天。凡人,怎么能够承受。先前在叶家,我是一忍再忍。如今,既已脱身,不必再忍。
在藏书阁读书时,到发生了一件事——有人登楼。知探花宫的多半是武林中人,而能登楼者,除了我是受子灵照拂,必是宿世名儒。登楼者,是王仪。王仪风神秀雅,年过四十,恍若神仙中人。
他朝我一点头,便盘坐在地,取书细读。三月,读尽三十万藏书,令人愧煞。其间,并无交谈一句,但他光彩照人,我不禁自惭形秽。临别,他赠我一白玉佩,我便以手抄的一册《南华经》回礼。
王仪携书而走,气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