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南田洋子,藤田芳政,个个都是不好对付的角色,下一个不知道又是怎样的豺狼虎豹。”
明楼坐在办公椅上,蹙着眉。过了一会儿,又换成了闭眼扶额的姿势。
大哥头又疼了…
阿诚心里想着。这段时间他只要陷入沉思,头就会疼,阿司匹林的量也越吃越多,这么下去怎么得了,那种东西可不能让他多吃了。
“阿诚,给我阿司…”
“大哥,如果不是特别疼的话还是别吃了,我给你按按。”
阿诚打断他的话,走到明楼身后,轻轻地给他按摩头部。
明楼不再多说,他知道阿诚不让他吃阿司匹林是为他着想。
过了一会儿,明楼觉得好多了,也不打断阿诚,任他继续按着。
“我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能担任特高课课长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我们解决南田洋子和藤田芳政付出了那么多精力和代价,甚至连大姐…”
他明显感觉到在自己头上轻轻按揉的修长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后那人也没说话,却稍稍加重了一点力度。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再继续让他们派人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一次,我们要率先出击。”
“主动出击?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任特高课,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他到达上海之前截住他,绝对不能让他来上海任职。”
阿诚心里有点慌了,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在想特高课的事,他也猜到了明楼想干什么,在明楼说出计划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敢确认,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明楼会走这一步。
“大哥……”
“阿诚啊,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阿诚在担心什么,一旦走上了这一步,自己可能将永远也无法洗清日伪的嫌疑,可能将永远活在世人的愤恨与偏见里。只是特高课不解决,将会是他们的一个重大阻碍,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付了。
“大哥,你再考虑一下,我相信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
“阿诚!你冷静点,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由我接任特高课是唯一的办法!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难道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是不迈出这一步,我们将遇到更大的阻碍!阿诚啊,就算下面是万丈深渊,我都会奋不顾身得跳下去,只要抗战能够胜利。”
阿诚望着明楼,小鹿般的眼睛晕上一层水气。他的大哥,他们明家,为了抗战,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明楼深深叹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头上的那双手慢慢变得冰凉,他知道,阿诚慌了……他握住那双冰凉的手,起身站到阿诚面前,给了阿诚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在安抚他,他想告诉阿诚,告诉他别害怕,他明楼不害怕,他的阿诚更不用害怕。
“阿诚啊,别害怕。”
阿诚慢慢冷静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走的路,只怕这一枪开出来,他们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大哥,等抗战结束了,我们回巴黎吧。”
阿诚紧紧回抱着明楼,鼻腔里充斥着明楼的味道,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他想回巴黎,他想起从前他们兄弟三人在巴黎的时候,他和明台在巴黎的学院里读书,明楼是一个学者,一个教授。每天早上兄弟三人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傍晚时,明楼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在厨房里做着晚饭,而明台借着帮他尝味道的名义偷吃。多快乐。
“好,等抗战结束了,我们就回巴黎。”
大哥,不管脚下的深渊多么黑暗,我都会陪你一起跳下去。当然,这只是阿诚在心里想的,他没有告诉明楼。
阿诚的样子使明楼动容,他何尝不想回到那个时候,那种平静,那种温暖,一直是他所向往的。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祖国沦陷。他必须站出来,即使不能站在阳光下,即使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只要他知道,自己是中国人,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在救国,这就够了。
明楼结束掉一整天的工作,靠在办公椅上休息时,阿诚一脸凝重的走进来。他看着阿诚的表情就知道,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大哥,我们的人发来电报,新任特高课课长土肥原贤二到港,明天将坐专机抵达上海任职。”
“知道了,告诉青红帮的人,不惜一切办法,做了他……”
“是。”
第二天,一条关于新任特高课课长土肥原贤二乘坐的由香港飞往上海的专机被抗日分子炸毁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上海与新政府。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川岛芳子、南造云子等奉命来上海任职的日本官员相继被暗杀。日本人震怒,但无论怎么查,都无法查到线索,那些特务完成暗杀后便销声匿迹,根本找不到踪影。特高课课长的位置空置一个月之久,很多工作无法开展,于是便有人推荐了明楼。日方考虑其特务委员会与财经部经济司财政顾问的身份,特例批准由他接手特高课,他们知道,除了明楼,他们已无可用之才。
顺理成章地,明楼接任了特高课课长一职,是汪伪政府直接下线,这样一来他们做事就方便多了,没有了特高课的监视与约束,他们终于可以放宽一些手脚。
雨夜,明公馆。
家里就剩明楼和阿诚两个人了,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大姐下葬后,明楼便给了阿香笔钱,让她离开了明家,阿香死活不同意,他和阿诚好说歹说最后两人都红了眼眶才将阿香劝走。阿诚想,大概是大哥看到阿香就会想起大姐吧,所以才狠心让她离开了。
明楼站在阿诚画的那幅家园前,端着一杯红酒,看样子像是在沉思。家园的左下角有子弹划过的痕迹,那是明台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