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小组长见他这样,想着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应该会好点,便转身回到了车厢。
“对不起,刚刚对你开枪了。”
关上门的瞬间,他听到阿诚对自己道歉…
狭小的车厢衔接处只剩下阿诚一个人。他换了换姿势,抱着腿,将自己蜷缩起来。就像小时候被孤狼锁在家里时那样。
阿诚觉得心脏很难受,像被千斤重铁压着,他拼命地张开嘴,大口地喘着气。
阿诚压抑的低声呜咽,被火车的轰隆声牢牢盖住了…
等到岩井英藤赶来时,火车已经远得只剩下车尾了,明楼躺在地上,好像已经不省人事。岩井英藤发现自己来晚了,只能站在那里骂了两句日语,便立刻蹲下来查看明楼的伤势。
明楼伤得很严重,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无奈因为实在匆忙,带的人只有几个,所以让那帮人逃了…他的四肢和腹部都中了枪,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一大片草地。明楼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岩井英藤赶紧用自己的专车将他带到陆军医院进行抢救,晚了明楼就熬不住了…
手术室里,医生护士在全力抢救。医生多次下达病危通知书,守在门外的岩井英藤暴怒,抓着医生的衣领,放话说如果明楼救不下来,他会让所有参与手术的医务人员陪葬。明楼可以不顾一切的前去阻止转移任务,这足以证明他对大日本帝国的衷心,明楼这个人很重要,自己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岩井英藤想着。
手术室里,明楼四肢的子弹已经取出,幸好还没有伤到经脉。只是明楼腹部的那颗子弹,穿过肌肉层,正巧卡在髂内动脉上…
在打开明楼腹腔的瞬间,在场的所有医务工作者都蒙了。本来明楼就失血过多,血压低至90/30Hg,这代表着明楼已经休克。现在看到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卡在动脉血管上,看来今晚,他们都得死在这儿了…
“怎么办?…”
主治医生的第一助手已经手抖得拿不稳手术刀,一旁负责巡回擦汗的小护士早已害怕地哭了起来。
主治医生一遍一遍地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可止不住的汗水还是迷了他的眼睛。
他停下来,闭上双眼沉思了一下。明楼是个命硬的人,换做是别人连中五枪早就命丧当场了,他居然还能挺这么久,肯定是他命不该绝。既然已无退路可走,那他就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无路可退,他就只能用多年的技术经验,去赌全部人的命了。
他把心一横,用两把血管钳分别夹住被子弹隔断的血管,再次感叹明楼的命真是大啊,这子弹若是再偏上分毫,后果可不敢想象了。一旁的助手见他作势就要取出子弹,吓得手术刀“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你们都别慌,我已经用血管钳夹住了出血点,只要子弹及时取出,再快速结扎血管,他的命还是有可能保住的。”
周围的人听了,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主治医生说的很有道理,明楼的命有救了。于是众人重振旗鼓,再次全身心投入手术当中。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抢救,明楼身体里的子弹终于全部取出,破裂的动脉也结扎了。看见明楼的血压正在逐渐恢复,大家皆是喜极而泣,明楼的命保住了,自己的命也就保住了…
在明楼进入手术室的第十一个小时后,他终于被推了出来。身后的医生们无一不是被汗水浸透了白大褂。在听到明楼脱离危险后,岩井英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让手下通知明楼家人,让他们来医院照顾他,没想到手下跑了一圈回来后告诉他,明楼身边一个亲人都找不到,唯一与他亲近点的管家明诚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岩井英藤的心里闪过一丝怜悯,这个男人现在伤成这样,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真是可怜…他只好安排手下悉心照料,明楼可万万出不得差错,看来只有自己多来看望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诚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手中明楼给自己的信,定了定心神,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拆开了。
信上明楼把毒蜥的兴亚建国运动本部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还有一些安慰的话,让他别担心。阿诚看得心烦意乱,这算什么?就这么简单交代了几句,告诉他计划内容就完了?自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就这么不信任他?这次的计划他根本不让自己参与,甚至还把他支到内地去,所以如果计划成功,建国运动本部明楼也一定不会让他参与进来。明楼是想帮他撇清关系,自己一手揽下投敌叛国的罪名!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有多少次是从鬼门关前爬出来的,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在乎这种东西吗?不管是日伪还是中国,他明诚都是独立的,他只为明楼效忠,仅此而已!真不愧是明大长官,下得一手好棋啊。
阿诚气的面红耳赤,抬手将信揉成一团,丢在了角落里。而在丢出去的瞬间,他发现信的背面好像还有一行字,于是赶紧捡起来打开。只看见信的背面写着:阿诚啊,如果任务失败,别难过,把我的骨灰撒在黄浦江里吧。
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此。
阿诚怒极反笑,明楼这算是在交代后事了么?这次连纸团都不想揉了,他直接将信撕成粉碎,一抬手,纸片天女散花般落下来,落在了阿诚的头上,肩上,和脚边…
让自己将他的骨灰撒在黄浦江里,开什么玩笑!等等,明楼一向都极其自负,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这次连自己骨灰都想好要怎么处置了,一定是他对这件事没有把握,他不知道任务会不会成功,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活下来…一股寒意从阿诚的脚底升起,流窜全身,直至发梢。他望着地上的纸片,如果任务失败,这信,算是遗书了么…
阿诚蹲下身,想要将信一点一点的捡起来。
他相信明楼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计算得那么精确,他怎么可能会有事。
大哥的信仰是报国,而自己的信仰,是他…
想到这里,阿诚忍不住哭起来,泪眼朦胧,让他好几次都没捡起手边的纸屑。
阿诚将所有的纸屑都捡了起来,装进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大衣贴近心脏的内兜里。
“明楼,如果你死了,我明诚一定不会苟活。”
这是第一次,阿诚直呼明楼的名讳。
上海,陆军医院。
两天了,明楼一直没有醒来,岩井英藤一直联系不到明楼的管家,于是只好安排手下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岩井英藤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台心电监护仪,这在当时可是稀缺的宝贝,足以证明了他对明楼的重视。医生们自从经历了上次差点被陪葬的事情后,对明楼可是格外的上心,安排了一位外科教授专门负责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