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唱着霸王别姬,可程蝶衣似乎只将虞姬对霸王的“情”体现得淋漓尽致,却忽略了楚国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意境。
他只是一个戏子,不管台下坐的是日本人,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亦或是老百姓,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唱戏而已。
戏子安知国之兴亡。
一曲唱罢,程蝶衣走进后台,任由阿诚为他披上衣裳,灵动的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走在前面的段小楼。
阿诚收拾好东西,端着给程蝶衣和段小楼二人切好的水果,正准备跨进休息室时,就看见段小楼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阿诚也无奈,中国那么大的土地,四万万人,程蝶衣偏偏爱上这么个东西,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可段小楼又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他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过自己该过的生活。段小楼才是清醒的人,才走了所有正常人该走的路。
程蝶衣分不清戏里戏外,在他的认知里,他就是虞姬,虞姬爱楚霸王,所以他也爱段小楼。唱戏唱到疯了魔,用段小楼的话来说,就是不疯魔不成活。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可让他怎么活哟。
阿诚很庆幸,至少他还算是清醒的,他没有为了爱失去了理智。对于他来说,明楼和段小楼一样,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过着应该过的生活。明楼对他的表现出来的信任与关心,都是因为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是最好的兄弟,是彼此的亲人。
动荡的局势迟早会安定下来,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活着,明楼肯定会结婚生子。所以那天他对程蝶衣说的话其实也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能忍受亲眼看着明楼娶一个明媚的小姐回家,在生一个大胖小子,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吗?或许明楼到了兴头上,还会安排着给他相亲。他还能一切如常地站在明楼身后,照顾他的一切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若是局势安定了,明楼不再需要他了,他十有八九会离开的。
他对得起明家,对得起明楼,他不想一辈子都陷在自己给自己设定的牢笼之中,所以就算离开明楼是切肤之痛,他也宁愿去承受。
阿诚看着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出神的程蝶衣,轻轻走过去,喂了一块苹果在他嘴里,替他摘掉了还戴在头上的假发。
“阿诚,你说,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程蝶衣空洞的眼神依然盯着天花板,声音虚无缥缈。这几天因为段小楼一下台就往花满楼跑的事,程蝶衣没少跟他置气,而每一次的结果就是段小楼夺门而出,程蝶衣独自在房间里黯然神伤。
“你没错,段小楼也没错,只是你们立场不同,选择的东西也不同。”
楼主实在忍不住要os:蝶衣你别傻了,你们俩明显取向不同啊!来来来,快到我怀里来!要不我让阿诚跟你组个诚蝶CP吧(???_??)?
阿诚往冷水盆里倒上热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浸湿了帕子,慢慢拭去程蝶衣脸上的油彩。
“他对我很好。”
一开始阿诚对程蝶衣做这些事的时候程蝶衣很不习惯,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就算是成了角儿,又哪里需要别人来伺候。阿诚好说歹说,说自己伺候明楼习惯了,他也不愿吃闲饭,不然怎么安心在这梨园呆下去,程蝶衣才勉强同意让他在一旁跑跑腿,做些小事。
“可那是因为你们是师兄弟。”
“若不是他当年点醒我,我现在也唱不了这出戏。”
若不是当年段小楼用烟斗搅了他的嘴,他又怎会将那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改了口。可是这一搅,却将他的认知也搅乱了。
“我只是想跟他唱一辈子戏。”
“只要你愿意,你们可以唱一辈子戏,可你别指望他跟你过一辈子。”
“我爱他。”
“你是真虞姬,可他是假霸王。”
阿诚终于擦去了他脸上的最后一点油彩,露出程蝶衣那张苍白的脸来。
“我知道……”
程蝶衣闭上眼,一滴眼泪划过眼角,落去他的发间,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
阿诚其实本不用说这种话,只是他不愿哄骗程蝶衣。程蝶衣活在自己的戏里,可周遭的人却是清醒的,既然程蝶衣不愿醒来,那他就帮他醒着。
“阿诚,陪我唱段戏吧…”
天色已晚,,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两人的舞动身形隐隐绰绰,只有一点模糊的影子。
阿诚看着程蝶衣沉溺在戏里,想着若是自己身上没有挑着国仇家恨的担子,像他那样入戏成痴,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戏入高潮,虞姬乌江自刎。程蝶衣抽出阿诚别在身上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又被阿诚拉住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会像虞姬一样,死在这把剑下。”
程蝶衣抚摸着剑身,摸到剑刃时,手指不小心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走吧,夜里凉,该回去睡觉了。”
阿诚抽出手帕,替程蝶衣裹着伤口。
望着那双细如葱白的手,程蝶衣想起他当日说过,阿诚很适合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