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好一切,明楼洗了澡,穿好睡衣,轻车熟路地缩回了阿诚的床上。
之前在阿诚床上睡觉,虽然不会睡得很踏实,但至少不会做噩梦。
可后来时间久了,还是常常被噩梦侵扰,明楼几乎已经习惯了在阿诚床上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他没关灯,从前他是必须要在黑暗的环境才能睡着的,可现在他有些惧怕黑暗,每次他关了灯躺在床上,就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浅眠,坠梦,睁眼,空洞,惊醒,喘息。
明楼已经习惯了。
从前是一个月两三次,到现在一个星期两三次,明楼已经能在惊醒后熟练地拿出床头柜里的药服下,再熟练地脱了被汗水打湿的睡衣重新躺下。
他没有再惊慌地喊阿诚,没有再用冷水服药,他在床边放了个暖水瓶。
他认真地记下了当时阿诚在电话里叮嘱他的话,并认真地履行着。
他一个人也能将生活过得井井有条,阿诚的叮嘱他几乎都做到了。除了一点,他减少不了阿司匹林的药量。
明楼发现他越来越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越来越习惯他的世界里没有阿诚。他不知道这样算好事还是坏事,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阿诚第一次毒瘾发作,是在回来后的第三天。
那天他正在帮伤心的程蝶衣卸妆,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拿着毛巾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力度,将程蝶衣的脸搓得通红。
程蝶衣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下意识地拿出鸦片让阿诚吸,没想到阿诚双眼猩红地推开他,转身跑出了门。
在离梨园不远的一座山上,阿诚将自己泡在一条小河里。
他几乎发了狂。
他不相信自己会染上毒瘾,就那么一次而已,仅仅就是那一次。
愤怒与屈辱霎时间全部涌上心头,他血红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张明楼的脸。
他变成这样,还有什么资格面对明楼,他还有什么资格想他?
他是个愿意为国捐躯的战士,怎么能与那些只知道躺在床上抽大烟的东亚病夫为伍!
在树林里打滚,嘶吼,甚至自残,阿诚想用他的意志力克服过去。
程蝶衣终于在凌晨的时候找到了他,看见倒在地上精疲力尽的阿诚,他瞬间扑了过去。
“阿诚?阿诚?”
他用力摇着阿诚的身子,可是阿诚早已神志不清。
“大哥…”
这几个小时里,阿诚一直无意识地喊着明楼,却从未听到明楼的回应。
程蝶衣看着他的样子,咬咬牙,将烟斗塞进了阿诚的嘴里。
阿诚极力想要抗拒,可出于本能,依然深深地吸上了一口。
一滴眼泪滑出紧闭的眼角,滴在阿诚身下的野草上。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所坚持的东西,瞬间崩塌…
明楼放弃了对阿诚的寻找,却从未放弃过心里的期望,他始终坚信着,他和阿诚迟早会再见。
中秋节的时候,明楼一个人在明公馆里,吃着阿诚最喜欢的莲蓉蛋黄月饼。
他将挂在墙上的家园取下来,在后面添了一句话。
“玲珑骰子安红豆。”
落款:明楼,于一九四一年,中秋节。
自从程蝶衣从山上将他带回来后,阿诚的每一次毒瘾发作,都把门窗关得紧紧的,不准任何人进去,他砸掉房间所有的东西,最后大汗淋漓地昏迷在床上,再由程蝶衣小心翼翼地将鸦片递到他嘴边。
砸过几次后,程蝶衣将阿诚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除了床,他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刘奤依然隔三差五地跑来对着阿诚献殷勤,好东西送了一堆又一堆。阿诚看着有用的就留给程蝶衣,没用的就全部卖掉,这样来回几次,手里居然也攒了点小钱。阿诚有时也会假装乖顺地跟着他回家,然后利用任何机会下药,下的都是从顾凡那里得来的,最猛,最劣质的迷药。当刘奤被药迷晕过去后,阿诚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家翻找证据。最后在他快要醒来之时,忍着恶心躺在他身边。
不知道刘奤是不是被钱砸晕了脑子,他一直以为他早已将阿诚变成了他的人。于是跟阿诚相处起来防备越来越少,加之阿诚刻意地套话,证据也搜集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