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海下的雪比往年要大,阿诚心想若是这样下个一天一夜,他在家门口堆雪人的愿望就真的能实现了。
大的是没时间堆了,做个巴掌大的小雪人让明楼放在手心里玩玩儿也是不错的。
可阿诚还没等外面的雪积起来,家里却已经大雪纷飞了。
还差三天就是大年夜,阿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扶着有些微醺的明楼回到家,今天这个经济界高层人士的饭局不太好应付,明楼硬着头皮多喝了两杯。
车刚刚开到花园里,阿诚觉觉得不对劲。这都快十二点了,按理说明弋应该已经睡下了,就算给他们留灯,也只是昏昏暗暗的一盏孤灯,哪里会像今天一样灯火通明。
阿诚带着疑惑推开大门,把晕晕乎乎的明楼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刚踏进屋子里,便看见明弋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包袱发呆,原先白净的小脸变得脏兮兮的,还挂了点彩。
“明弋??”
阿诚有些吃惊,张口唤了唤他,明弋却没什么反应。
“明弋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将明楼扶到了沙发上坐下,阿诚喘着粗气,伸手晃了晃明弋的身子。
被阿诚触碰到的明弋突然回过神来,像惊弓之鸟一样脱离了阿诚的掌心,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狠狠地瞪了阿诚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额头上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表情晦暗不明。
明楼被他这么一闹腾,也散了些酒气,他坐直了身子想要将明弋拉到自己身边,垂眼却看见他紧握的小手,渐渐皱紧了眉,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明弋,到底怎么了?说话!”
阿诚等了几分钟,发现明弋只是低着头,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走过去扳过明弋有些颤抖的身体,强行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
明弋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诚的触碰让他觉得有些厌恶,无奈他根本挣不脱那双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能在阿诚的桎梏下不安地扭动着。
“明弋,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明楼的酒算是醒了,他喝了口茶几上已经凉透的茶,抬眼看了看阿诚,霎时间,禁锢着明弋身体的手便收了力气。
“你们这一整年都在忙什么?”
明弋从阿诚手里挣脱出来,大义凛然地直视着明楼的眼睛,眼里竟带了些羊入虎口任其宰割的意思。
“明弋,你什么意思?都说了最近经济不济,我和大哥当然是在忙生意上的事啊。”
“生意上的事?这种战乱时期所有人都自身难保,你们还能有这么多的大生意要谈?”
明弋几乎是吼出来的,想起今天上午,菜市场的一条小巷内,几个孩子对他的拳打脚踢,卖菜小贩们对他的推搡辱骂,明弋都恨不得两人踹到地上,质问他们为什么!
他们救了他,给了他比寻常孩子还要好的生活环境,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名牌不是进口货,只是这钱,他们用着真的不觉得烫手吗?这钱上究竟沾了多少国人的鲜血他们当真不知道吗?!
“日本人现在吃了败仗,我看你们是忙着怎么独善其身吧,明长官,明秘处!”
特高课课长,经济司财经顾问这些头衔从那些小贩们嘴里说出来时,明弋是不信的,他冲过去扯着那人的衣角,作势就要挥出拳头。
随后他就被按倒了,倒在一片泥泞的烂地里,情绪激动的人们骂他一直看作天神的两位父亲是汉奸,而他是大汉奸捡回来的小汉奸。
他反驳的话语换来的却是鸡蛋和菜叶,这个年代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他们却对着他将那些粮食砸得毫不吝啬。
明弋不再反抗,闭着眼任由他们诅咒谩骂,脑子里闪过的尽是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两位父亲的眼神交流,永远紧锁的书房,和门内刻意压低的喘息...他以为他们只是爱情观于旁人不同的上海富商而已,这根本没什么,一代君主都曾有断袖之癖,他们两人在这孤寂的明公馆里日久生情也算正常,可他万万没想到,两人做的,竟是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等到人们的怒火平息了,明弋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身上被弄地泥泞不堪的小西装,他几欲作呕,只想现在就将这一身行头脱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可当他还没来得及这样做的时候,就被菜市场的小霸王们拖进了小弄巷里。
“下手轻点,别弄出人命啊。”
在第一个拳头向他挥来时,他听见一个卖豆腐的大妈笑着向那几个孩子说道。
阿诚只觉得脑袋嗡鸣,慌乱之下条件反射地去看向明楼,却得到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迟早的事
明楼理理有些混乱的思绪,又端起那杯冰凉的茶喝了一口。阿诚怕他凉了胃,只得分神去厨房给他烧些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