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被砸中的是明楼,他只怕会发疯。
当阿诚了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时,明楼不是没后悔过,他在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让阿诚趟这趟浑水,从前在巴黎的时候,他就该逼彻底他断了这条路。
参与抗战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可以做到,但他怎么忍心让阿诚也这样死去。
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国家,唯有他爱的人,他想独享。
阿诚盯着明楼,却不知道说什么。
当然,他也不用说什么,因为他想说的,明楼都懂。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的,暗夜伏行的人,总会等到他的光明。
“大哥,谢谢你。”
谢谢你,爱我如生命。
背后投射的夕阳将紧紧相拥的两人衬得像来到凡间拯救众生的天神。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阿诚便怎么也呆不下去了。
上海还有那么多工作,明弋还在明堂那儿等他们回家,这医院他还怎么住得下去。
明楼和医生商量了以后,就带着阿诚回了上海。阿诚想哈尔滨这城市他怕是再也不会去了,或许他从骨子里,便对这城市有了阴影。
回到上海后,阿诚便迅速陪着明楼投入了工作,明楼本担心他经过这么一折腾,不好好养伤会落下病根。想让他在家安心修养一个月的,到拗不过阿诚那个倔脾气,只好随他去了。
此去经年,每当明楼忆起过往时,他总是后悔没能在这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停一停脚步,用偷来的一日安稳去细细描摹一遍阿诚的眉眼。
这种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六月。
从哈尔滨回来以后,明弋对两位父亲在特高课的职位闭口不提,明楼和阿诚也十分默契地对哈尔滨的经历不再说上只言片语。那件事情若再提出来,对两人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一九四五年的夏至,天空划过今年的第一道闪电,明楼站在公馆二楼的露台上,雷声从远处传来,声声作响。
大雨将至,留给日本人苟延残喘的时间也走到了尽头。
明楼在雷声的掩护下点燃手中的香烟,两片薄唇里吐出的烟雾让他的表情掩盖得犹如雾里看花。
当指尖细小的火星熄灭后,明楼做出了决定。
尽快撤出特高课
日本人气数已尽,他长达十四年的谍报生涯也该就此结束了。
从入春以来,阿诚便开始瞒着明楼暗中转移起明家的资产,一部分转移到明堂名下,一部分转移到巴黎。
毕竟明楼在上海当了三十几年的大少爷,他可不想到时去了巴黎,还得让明楼白手起家。
跟谁学谁,谁养大的孩子,自然就像谁了。
等明楼反应过来时,却发现阿诚已经将明家搬得只剩了这栋房子。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阿诚,我这上海滩的明少爷,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一个空名号了。”
明楼虽然也早作好了打算,但对于阿诚的自作主张,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所以言语中处处都带了些刺。
“明少爷,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在前几年就开始打这些资产的主意。”
面对明楼阴阳怪气的态度,阿诚也不恼,笑着给身边的明弋盛了碗饭。
这孩子最近进入了青春期,食量大得惊人,额头上的痘痘也开始疯长。
知道明弋好面子,阿诚也去寻过许多种祛痘的方法在明弋身上实验,可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段日子里餐桌上全是清一色的绿豆苦瓜莲子,吃得明长官肚子里的邪火都去了不少。
明弋原本还担心随着局势的扭转,明楼和阿诚一定会受到牵连,没想到他们最近一改往日脚下生风的状态,竟开始胸有成竹地坐下听戏品茶。
他这才渐渐相信了明楼从前对他说的“我和你爸爸都是中国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