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的面目越来越狰狞,笑到一半,他却又突然扯着阿诚的领子嚎啕大哭起来。
“阿诚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场电影,背后策划的是中共和军统,而我就是那电影里的演员。我总是在出演不同的角色,只要战争不停下来,我就永远不能谢幕,也永远做不回自己。”
“会好起来的,战争很快就会停下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大哥别怕。”
阿诚紧紧搂住明楼,用手将他的伤口护住,以免被他撕裂。
“阿诚......”
明楼意识模糊,隐约之下他只觉得周身环绕着阿诚的气味,那味道牵引着他,使他想要更靠近,想要就此沉醉。
“我最近常常梦见大姐......她总是骂我,说我曾经答应过她,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回巴黎,结婚,生孩子,重新做人......她骂我是骗子,我答应她的事没有一样做到了,甚至还丢了她辛辛苦苦守下来的产业,我对不起她,我也没脸去见大姐,见明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等内战结束,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带你去巴黎,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要送你出去!”
自从当年火车站刺杀藤田芳政以后,大姐始终是他和明楼的死穴,如今这道疤被明楼亲手揭开,他实在疼得难受。
“阿诚,没有退路了,现在除了随波逐流,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大哥,你别这么说…”
“阿诚啊,我们是战士,我们可以为了国家献出生命,但我们怎么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明楼心中悲切,他抬起手捧住阿诚的脸,发现他早已眼泪纵横。
“阿诚你必须活着,并且要活得好好的,若是连你也死了,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你别怪大哥自作主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身陷囹圄,你明白吗......”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诚不太能听懂明楼话里的意思,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胡话,还是神志不清吐了真言。
明楼的样子让他害怕,那一番不知所云的话更是让他心惊胆颤,以他对明楼的了解,他知道若明楼有意瞒着他,他恐怕永远也猜不透明楼在想什么。
他只从对方混乱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件事情,明楼为他们摸不清看不明的未来惶惶不得终日。
当阿诚将明楼从自己怀里扶正,想要问清楚时,却发现明楼已经昏睡了过去,一直伸在自己背后的手上还攥着一只已经空了的注射器,阿诚记得那里面曾经装满了镇静剂。
阿诚将明楼扶到床上,打来水洗干净他脸上的泪痕,明楼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胡乱散落在额头上,这些年因为疏于打理,鬓角又长出了白发,阿诚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给明楼染过头了。
阿诚趁着明楼此刻睡得沉,自己在他书桌前翻找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是啊,既然明楼有意要瞒着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看出破绽。
等阿诚将被翻动后的书桌还原时,太阳已经从水平线上冒出了头。
卧室的床刚好对着日出的方向,阿诚走过去轻轻拉上窗帘,不让阳光扰了明楼的清梦。
经过这样一夜的闹腾,阿诚早已精疲力尽,他甚至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对着明楼和衣而眠,阿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蜷缩在明楼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在呆在明楼身边还感觉到无助,灭顶的无助。
他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从他们回到中央开始,所有的事情就脱离了他的掌控,或者说,甚至脱离了明楼的掌控。
明楼依然不让他碰工作,阿诚知道他再怎么闹也是徒劳无功,只能刺激明楼病情罢了,也只好顺从了明楼的安排,一心一意扑在寻找明弋的事情上。
可是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明弋还是了无踪迹,而明楼,却在一九四九年的十月一日,决定带着他离开香港,返回北平。
五月底的时候蒋介石正式败退台湾,三年内战结束。
阿诚迫不得已只能选择放弃寻找明弋,开始着手安排和明楼去法国的事。
明楼得知后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着阿诚的面撕了买好的机票。
“阿诚,我走不了的。”
其实阿诚自己也清楚,明楼一旦选择了回来,就是彻底断了退路,只是不这么试一下,他怎么甘心。
“大哥,有我陪着。”
当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北平的时候,负责接应的自然是明台。
明台看着七年未见的两位哥哥,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眶。
是啊,七年了,沧桑的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抹不去的印记,那经历风浪后波澜不惊的面容,仿佛被历史浓墨重彩地画了个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