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觉得自己就像条生活在深海里的鱼,突然被海浪冲上了岸,搁了浅。
最害怕被提及的秘密在阳光下暴晒,被人拉扯,扭曲变形,而他越是挣扎,就会在沙滩里陷得越深,永远也回不了海底。
“你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叫你们不知道收敛自己那些龌龊的行为!”
明弋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阿诚愤怒,难堪,绝望的表情,可是他却没有感到满足。
不够,还是不够,他想要看到更多。明弋很清楚阿诚的软肋,他也很清楚该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去折磨他,让他发疯,以此来弥补当年自己因为他们受到的灾难。
“你知道比绝望更可怕的是什么吗?那就是在你绝望后,有个人拯救了你,给了你希望,而当你渐渐对新生活充满向往时,那个拯救了你的人,又亲手将你推入更深的地狱!”
明弋一脚下去,正好踢在阿诚当年受枪伤的位置,阿诚扶着肩,感觉那颗贯穿了自己的子弹都没这一脚来得疼。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亲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依靠死在桥洞下是什么感觉吗?那时候你们在哪儿?我饿得饥肠辘辘,啃树皮吃草根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大伯死的最后一刻还在念叨明楼的名字,还在想办法联系你们,可你们呢?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早就把我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你可知道大伯为何而死,又是因为谁,让明家的产业一夕之间不复存在!”
明弋越说越激动,愤怒之下叫上几个红卫兵一起把阿诚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军统当时封锁了消息,明台没办法将情报传递过来,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了......”
阿诚被明弋揪着头发,断断续续地说完话,轻轻一咳,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没关系,反正现在我还活着,现在是新社会了,旧社会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明弋冷笑着,拿过阿诚的西装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将他扶起来,架在两个红卫兵中间。
“明少爷,我们来说说现在的事,关于你先生的。”
明弋又咬重了“先生”两个字,引得旁人一阵嬉笑。
“明楼做过汉奸吗?”
“他是授命潜伏在新政府的共党特工!”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阿诚的肚子挨了一拳,是一旁一个中学生打的。
“明楼是日本特高课课长吗?”
“是,但那是经过我党批准的。”
阿诚的后背不知道又被谁踢了一脚,他闷哼一声,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明楼是军统特务吗?”
“是,他是我党楔入军统内部的一颗钉子。”
“那我问你,你和明楼,是单纯的兄弟关系吗?”
明弋捏住阿诚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阿诚越过他,看见了周围那一张张笑得扭曲的年轻脸庞。
“不,明楼不仅是我大哥,也是我明诚一生的伴侣,是我的爱人。”
话一出口,阿诚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明楼是世界是最好的人,承认他是自己的爱人没什么好耻笑的,能和明楼相爱,相守,那是他的荣幸。
那份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好一段深情告白,精彩精彩。”
明弋一边鼓掌,一边在客厅里漫步了一圈,最后他停下来,拿出酒柜里的红酒,顺着阿诚的头浇了下去。
“你们违背世俗的爱情还真是可歌可泣呢,上天都要被你们感动了。”
暗红的酒液划过阿诚的眼角,像是流下的道道血泪。
“我说你们还真是骨子里的资本主义啊,这房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明弋松开阿诚,走到他曾经坐着读过书的真皮沙发旁,掏出小刀,将沙发划了个稀巴烂。
明弋的动作就像是号角一样,一瞬间,围在四周的学生们向疯了一样闯入明公馆的各个房间,该砸的砸,该划的划,就像在进行一场狂欢派对。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阿诚前几天才辛辛苦苦打扫出来的屋子就变得一片狼藉,没有任何一样物件是完整的,除了他拼死保护在怀里的那幅画。
什么都可以被毁灭,只有那幅画不行,那上面有明楼的家。
明弋见他死命扛着,多少拳打脚踢都无动于衷,最后也不知道是怕闹出人命,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也不再为难阿诚,带着他的红卫兵小队念着口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