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见锋睁开眼,感觉全身的骨缝里都是游走的酸软无力和寒气。
他身上盖得很厚,脚下和输液的左手下面都垫了热水袋,可他依旧全身发冷,头昏目眩。眼前的墙面像是倾斜着向他压过来,他难受地闭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觉得更加混沌。
「一霖?」
他轻轻喊着,虚弱的喉音自口中传出,声带漾起有如撕裂般的疼痛。
「一,一霖……」
「霖霖回家去帮你煮点东西吃,顺便歇一歇」南方小城柔软的口音伴随着很轻地流水声远远传来。
杜见锋怔了一下,缓缓侧头,董宛芳站在病房里脸盆架的边上,手里拧着一条毛巾。
「阿……」杜见锋喊出一个音节,嘶哑的声音像吞下一块火炭。
「扁桃体化脓」董宛芳打断他的话,把毛巾递过来:「脖子仰起来」
杜见锋在床上缓慢地仰起脖子,董宛芳轻轻把毛巾敷在上面。
她坐在另一张空病床上,眼睛望向窗外,静默无语。
许一霖提着保温桶站在观察室门口。
杜见锋睡了整整一夜,大夫说醒过来要给点东西吃,他等着杜见锋挂完点滴就出去买粥。早上七点多,街上一户卖粥或面条的摊子都没有,守过岁的人们都还在各自休息。许一霖在医院门口徘徊,又担心杜见锋是不是已经醒了。
他找了一圈,始终没有找到能卖流食的小摊子。陈黏米一家去海南过年,不然他就能联系陈黏米想办法帮他弄点粥过来了。许一霖失望地慢慢回到门诊楼,在门诊大厅的长椅上看见了董宛芳。
『妈?』他几步跑过去。
「回家吗?」董宛芳已经摘了围巾,米白的绒布围巾抓在手里,像一团柔软的云。
『我……』许一踟蹰着,『大夫说……要给他点东西吃』
「什么病?」
『疲劳过度,夜里发高烧,扁桃体化脓了』
董宛芳娇小的身躯站在许一霖面前,她低着头,不去看这个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儿子。
『……妈?』
董宛芳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儿子干裂的嘴唇。
『妈,对不起,』许一霖局促的用手揉搓着衣角,『真的对不起』
「家里有一袋五常米,陈阿姨给的」
『啊?』
「多放点水,煮得软些,你也吃一碗」
『妈,您是说叫我……?』
「你回家歇一下,中午再回来」
董宛芳不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自行车的钥匙,放到许一霖手里。
五常米煮出来的粥很软糯,许家的煮法是一碗米七碗水,砂锅慢煮,还要焖一小时,米才彻底软烂,化成细腻柔软的白粥。
杜见锋靠在床头,点滴扎完了,空荡荡的右手手背上有两个针眼和一小块淤青。他吃得很慢,粥滚烫,碗底也是,但他却像汲取温暖一样把碗捧在了手里。许一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也捧了碗吃粥,天光大亮,午后的太阳让朝南的病房暖而干燥,米粥的浓香团团落落,填满了屋子。
「一霖,」杜见锋咽下粥,嗓音沙哑,但已经能慢慢说几句话了,「跟阿姨回家去,等会儿就走吧」
『你感觉怎么样?』许一霖看着杜见锋的脸,『我再陪一晚吧,大夫都没想到你半夜发高烧』
「我没事儿了」杜见锋笑着把吃空的碗放在床头柜,「老子当兵的时候比这个苦,打一针就活蹦乱跳了」
『不信』许一霖撇着嘴,粥汤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只好伸出舌头,舌尖在唇角上下摩擦着。
「懒死」杜见锋伸出手,抹掉了那滴米粥,作势要在许一霖的衣服上擦手。
『杜见锋!』许一霖躲了一下,把碗扔在桌子上,冲过来要掐杜见锋的胳膊。
「治你懒病!」杜见锋也躲,乍着手,胡乱地往许一霖衣服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