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见状,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一句两句说不清,看这样子,他们也没打算说清,于是打圆场道:“哎呀,这可巧了,我说看阿诚如此亲切,原来竟有这样的缘分在里面。既然阿诚也姓明,那自然是我明家人,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话说不开的?明堂兄也别生气,我看你和阿诚好久不见,肯定也有不少话要说吧?”
明台这回终于懂得看了一次脸色,主动表示自己的房间十分清净,可以借给明堂和明诚说话。
他们一锁上门,明堂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转头看着明诚,一脸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最后恨恨道:“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
他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又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你们想对明楼……?你们,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明诚终于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愧疚和不安:“我……”
明堂打断他:“你闭嘴!”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又急又快:“明楼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精明得跟鬼似的,他活这么大,就没看见哪个能在他手上占到点便宜!你那点斤两,还不够他玩两把的!”
明诚咬着牙,答道:“可是有些工作,总要有人来做。”
明堂冷笑一声:“你们那里就没别人了吗,非得让你来?就你跟明家的那么点渊源,他能查个底儿掉,今天这一出摆明了就是鸿门宴,专门算计你的。我可告诉你,现在他后头站的是日本人,日本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要是走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明诚腰一向挺得笔直,这会儿松下来,看上去不免有了些哀求的意味:“我本来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这话一出,明堂又是一凛。
那年在巴黎,明堂抽了空去看他,谁料到竟是第一次见着了鲜血和牺牲。他费尽力气,差点以为自己也要一起交待了,才终于把这孩子救回来。于是大发雷霆,非要明诚立刻跟着他回上海,否则就再也别回去。结果明诚跪在雪地里,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走那条荆棘路,明堂的清白身家,不能被自己连累,从此就当他死了。若他还有命活着,等国事一了,自会回去请罪;若没命活着,只好下辈子再报答明堂的恩情。
明堂被他气得两眼发黑,然而到底还是没有拦,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从此就再没明诚的消息,也不知这是不是算好消息——他和明诚终究不能算是一路人,那就像明诚说的,权当他死了吧。
——他真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如今这样反而更让人操心。
这话明堂没有讲,他是断不可能承认自己还在为明诚操心的,只得恨恨地看了明诚一眼,没有做声。
明诚看他不说话,知道他气消了些,又不好对他说太多,只含糊解释说:“他查我怎么了,我就是要让他查。”
明楼眼光毒辣,极会看人,戒备心又重,明诚身上的巧合太多,态度又太暧昧,他不起疑心才是怪事。干脆就由得他放手去查,这些过往本就无伤大雅,让他自己发现,效果反而比明诚告诉他要好得多。
明堂不晓得他们之间那些机锋,不过听他口气,也能猜出三分来,气急道:“你……唉!”
他不免唉声叹气起来,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心思转了几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法子,自暴自弃道:“算了,反正你的事我早就管不了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明楼那里我自会去跟他说,你不用担心。”
明诚看着他,脸上复又露出那种不安和歉疚来:“明堂哥,我……”
明堂依旧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打断他道:“有些话就别说了,我听着也怪烦的,晦气。”
他顿了顿,到底忍不住去拍了拍明诚的肩膀,又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出了什么事,一定想办法告诉我。明楼这个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念家,他好歹也叫我一声哥,也不知道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明诚鼻子一酸,眼圈都有点发红,终是点了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明堂和明诚上去小半个钟头都没半点动静,明台忍不住嘀咕:“他们到底怎么了啊,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明楼瞪他一眼,一句“唯恐天下不乱”才起了个头,就听楼上“咣当”一下甩门声,明堂气急败坏的声音整个大宅都听得清清楚楚:“你现在是出息了是吧?这么多年没个消息,我还当你死在外头了!怎么,现在回来了,连个招呼也不稀得跟我打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也是,你现在攀上了明楼,不把我当回事了。可你搞清楚,我和他才是真正姓明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诚间或的一两声被掩盖在他的愤怒里,明堂脸色发青,一马当先地从楼上下来。明楼听他方才几句话,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又听他扯上自己,忙迎上去拉住明堂,半是劝慰半是解释,温言道:“明堂哥,大家是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当然,你们的事,我是没资格多嘴的。可阿诚他心思隐忍,明知我和你关系,对我也是一个字没有提起过,绝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他这么做,想必也是有苦衷的。”
明诚这时候追下来,他被明堂骂成那样,脸上并无多少愤懑,只是无措得很,对明堂说:“明堂哥,是我不对,我就是怕你生气,我……”
他似是还想辩解什么,又碍着在场的其他人,是以话说一半就断了,
明堂却不理他,只对明镜道:“我还有事,今天这顿饭看来是来不及吃了,告辞!”
他话一说完,还不等明镜讲话,便将一大屋子人扔下,风风火火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