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雷声再次在耳边炸裂,让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我的劫雷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第六道,那威压几乎是第一道的百倍,齐墨再不会为我挡住,只不停威逼利诱着白澜剖出龙胆。我被法阵困住不能移动太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澜一次次挥舞长剑,为我斩断雷电、劈开雷云。渐渐地,那雷身逐渐粗壮,遒劲如龙,闪烁着可怖的黑紫电光,天上同时狂风吼叫、暴雨如瀑,第八道雷光劈下来时,白澜化身为白色的巨龙,在我头顶心烦意乱地盘旋怒吼,足足和那闪雷搏斗了两个时辰,最后一口吞下雷电,像流星一样坠落下来。
为了不砸到我,他的龙身在空中急速地缩小,我伸长了手臂把他接在怀里。原本细小精致的一条小白龙,如今被劈得半身焦烂,鳞落尾断。他在我怀中伤重到动弹不得,口角溢血,却执拗而艰难地打开已经焦黑的护心麟,那小小的空间中滚落出几颗朱红的果子,每一颗的模样都曾让我烂熟于心。
——那是我寻找很久用来渡劫,最后却又为了救他而遗失的,冰朱果。
第19章
那是我寻找很久用来渡劫,最后却又为了救他遗失的,冰朱果。
白澜他什么时候拿了我的冰朱果?是我给他找伤药的时候吗?——不,那时候我着急紧张他的伤势,把他盯得很紧,他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顺走;而且他当时伤重濒死、几度昏迷,别说在不让我发现的情况下拿走果子,他能知道我丢了东西都让我感到惊奇……那是后来又出宫找回的吗?可是他没有路引,出了宫如何回来的?找到了又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哈哈哈涂绛你看见了吗!”齐墨见状大笑,笑声甚至有股疯癫的意味,“你骗我的真情渡劫,可笑到头你也被人骗来耍去!白澜能和他哥争储位,足不出户就设计的父子兄弟自相残杀,你真以为能你这弱狐狸在野外随便就能救到个小龙王?论心计深沉,谁又能赢过白澜,我输得不冤枉哈哈哈哈!”
我满心的疑虑,甚至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和齐墨都瞒着我有那么多的秘密,齐墨看见果子就明了,我却还一头雾水想不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我是卖笑的头牌,他俩才是结伴一起来寻欢的恩客。我的一腔真情都成了他俩胜负输赢的赌注一样!
“不是的……我后来就没骗你……”小白龙虚弱的开口,他摇摇头,着急得看着我,“我以后都和你坦白,现在劫雷凶险,我没料到,身上用来渡劫的法宝都没有,……冰朱果虽然杯水车薪,但总要一试,你快吃了果子,等下一雷我变大点,你就躲在我肚子下面——”
我摇头,几乎无法面对白澜,我对他有所怀疑,又迅速地被他感动得不能自已,可感动中更藏着悲哀:我就是这样愚蠢啊,甚至连他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又被他感动——就像即使被齐墨狠狠辜负过,当再遇见个对我好的人时,我就又晕头转向不顾一切的想回报热烈的感情。
“为什么我要躲呢?”我惘然地轻声问他,“我既是仙人,就不会被雷劫劈死。”
“仙人不会死,可是涂绛会被劈死啊,”白澜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是明明白白的惧怕,“当你的肉身死去,元神醒来,你还是涂绛吗?还会记得我、喜欢我吗?”
我心中痛楚,好想大声告诉他不要怕失去,我不是绝情的人,可又不敢打包票保证。在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犹疑下,白澜脸色越来越惨,眼里的那点光芒像是燃烧殆尽时飞溅的火星,逐渐的熄灭,齐墨趁机大声喝令他,“快把胆给我,只要诅咒完成,即使他渡过雷劫元神清醒也不能离开这个狐狸壳子!再也走不脱的!”
头顶雷声大作!乌云滚动,隐约中电光跳跃闪动,最后一道雷在我头顶缓缓凝聚,白澜强撑着爬起来变大,想把我往最柔软安全的腹部压去,可他刚刚伤太重了,我轻易地伸手就把他推翻在地。齐墨恨铁不成钢地在外面咬牙切齿,最后狠狠一跺脚,五只成爪,竟是掏了自己的胆扔进鼎中!
齐墨是雷火黑麒麟,白澜却是冰水白龙,他俩的胆属性不同,可却都是妖界最顶级的妖兽,说不定能替代一二。古鼎中轰然作响,黑气萦绕,最后嘭——!地炸开,黑气发出妖艳的光芒,缓缓凝聚成形,同一时刻阴沉漆黑的天幕被巨雷猛地撕开,一道前所未有粗壮的紫雷轰然而至,白澜和齐墨甚至来不及反应,目眦尽裂地看着那紫雷劈在涂绛头顶!
一声巨响,天地动摇,然后尘埃缓缓落定。涂绛大睁着眼睛,脸上还留着前一刻的惊惧,身体僵硬,直直地向后摔去。
齐墨呆愣了一瞬,迅速撤去禁锢法阵,冲上前把涂绛抱起来,颤抖着手去摸对方的脉搏。
毫无跳动。
“不——!不可能——!”齐墨大吼,重新又探去涂绛鼻下,想感受一丝呼吸,他一动不动如雕像静静感受良久,却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不、不可能——”齐墨真正的慌乱了,死死地抱着涂绛,恨不能把他嵌进自己的胸膛里去。他愤怒地哀嚎嘶吼,声音中的惨痛直叫人毛骨悚然,最后将一双阴狠红肿的眼对准了白澜,怒道,“是你害的!一定是你害的——!我算了千万遍,唯一的变数就是没了你的白龙胆!是你害死我的小狐狸,我杀了你!”
齐墨将涂绛轻柔地放下,给他细细整理过头发衣服,才提剑向白澜而来。白澜倒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去涂绛的身边,没有力气也没有打算躲避齐墨的攻击,眼见着就要死在涂绛身边,俩人却同时听见无比熟悉又冷到陌生的声音,
“罪孽滔天,果报重重,齐墨,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俩抬头望去,半空中迎风而立着一个身影,最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初生的日光射穿了重重未散去的乌云,而那人就立在光柱中,散发着比阳光更炙热的光芒。雪白的发丝飞扬在风中,发尾却火红一点,如火焰跳动,生生不息,
他的眉眼熟悉,可神情却冰冷,宛如孤高洁白的雪山俯视苍茫大地,眼神睥睨、无趣,失望又不耐烦,竟叫齐墨和白澜都不敢相认。
齐墨后退了一大步,哑声,“你、不不不,你不是涂绛!”
那人讥讽而冰冷的笑了,“庄周梦蝶,亦是蝶梦庄周;世事一场大梦,梦中身亦是此身。”
齐墨脸色煞白,冷汗滑落额角,“你、你在说什么……不、不我不想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只要把涂绛的身体还给我就行,还给我!”
“还给你?”那人皱了皱眉,像是在容忍愚笨吵闹的小孩,“还要怎样说才会懂,我就是涂绛,涂绛就是我。”
“我乃青丘心火狐。一身修为皆来自于满腔的赤忱心火,终年以诚善待人修功筑德,所以即便历情劫也不愿骗人骗己,你的俩世,我都是真身前来、真心相待的!”
第20章
我抬起头,惊雷劈头落下,雪亮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我的眼睛,然后又迅速的归于黑暗。暴烈的雷电在四肢汹涌流窜,我僵硬着动不了,丧失了一切的感官,却不觉得痛,心中还隐隐觉得畅快,似乎身体中有什么被禁锢撕了粉碎。恍惚中我听见轻烟般地叹息,神志越发的模糊,脑中一片混沌,似乎多了许多更久远的记忆。
那是如此熟悉可亲的记忆——那是我的记忆,我亲手封去的记忆;我想起了在忘川河畔齐墨他魂魄神志不清却还流连不去的模样,想起他眉眼花白时眼泪潸潸的道歉,想起更久远的少年时的他骑着白马飞驰而来,笑容像刚跃出地平线的朝阳,迫不及待的问我,“如果我做了皇帝,你愿意当我的国师吗?”。
我的身上并不痛,可胸口却开始后知后觉地阵阵钝痛,齐墨的有些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曾经的我确实只为渡情劫而来——他们并不清楚,我其实并不是仙界的仙人,而是青丘的妖狐;世有妖、魔、鬼、人、仙、神六大界外,更有千千万万的小世界,便如青丘,自成一界;青丘的狐狸天生九尾,妖力即使不修炼也会随着年月增长,这般逆天的种族自然子嗣异常艰难。我是八百年唯一的新生狐,降生时足踏雷火,皮毛鲜红,还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更致我心火旺盛,等不到成年就要被自己的火烧焦心脉。族中的长老只好传给我玄冰诀来改善体质,从小就这样天长地久的练着,我逐渐被功法同化丧失了感情,我的头脑能理解别人为什么哭和笑,但我却感觉不到。
我感觉不到痛心疾首、悲痛欲绝,也同样感觉不到快乐兴奋喜悦和幸福;那时的我觉得人和会动的石头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雪山上的石头来的长久;世上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切都是如此的冗长、烦杂、重复而无聊。
族长终于觉得不对,和我长谈后认为我不稳定的像包炸药,他打开空间裂缝,还附赠了我道九天玄雷,就把我塞进裂缝;当我真的懂得感情与谁真心相爱时,玄雷会如期而至,提醒我可以回家了。
我在不同的时空流浪着,一切都还是那样冗长、烦杂、重复而无聊。直到我到了人界,人,是多么渺小却神奇啊,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却有无尽的热情和欲望,他们甚至发明了无数种美鸡的做法,光着一条原因就够我流连忘返。我随便展示了一点法术,就被人类当时的一个国王惊为天人,发誓世代供奉我做国师。当然啦,我后来发现人的话真的不可信,才几代过去,国王的后代就拿乔削我的权柄,不过无所谓,有鸡吃就够啦,只能做几十年的王位有什么好争的啊。我面上一派冰冷端庄,安心地在宫里混鸡吃,有一日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幼崽溜进来捡风筝,见了我的模样,十岁不到的小男孩长大了嘴,呆呆地问,“你、你是仙人吗?”
“是啊。”我可有可无地回答,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那那那仙人,我明天还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