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隐约想起之前在聚会上见过的一位姓耿的律师,便打电话给赵若熙问她是否留有联络方式。
等到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来的时候,他手一抖几乎泼出了半杯咖啡。
方先生是吗,恒哥叫我打过来给你,你不要问我是谁,我只讲我能讲的。那声音略略沙哑,虽然讲的是国语却带着浓厚广东口音。
方孟韦连忙答应,说您请讲。
这案子牵扯太大,你若有看新闻,最近最大那单新闻就是。我们管不了,也难有人能管。最大那单新闻?难道是……费夫人?方孟韦听到自己讲,声音莫名的陌生。
你有底就好。这事情都是上面的意思,现在美国要人,就是港督也难办。唯一能做的只有叫这位先生早些认罪,也好少吃点苦头。
方孟韦握着电话听筒,半天没有回答。
我讲得已经够多,知道得太少。您早作准备吧。讲完这句话,便是“咔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跟着赵若熙走进房间的耿月明见到的就是方孟韦呆坐在沙发上,手握着电话听筒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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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夫人的全名是,飞茜·费雷森。
她出生的时候并不是美国人,也不姓费。十二岁的时候,她母亲改嫁了那位著名的外交官,飞茜便随着她去美国做了外交官的女儿。只是她在卫斯理学院学过经济同政治后,又回到中国,收集种种数据,讲要做大学问。
大学问未来得及做出来,由于她同达官贵人的种种关系,私人八卦野史倒是网罗了不少。国民党到台湾的时候,她便回到美国,嫁给了这位费雷森先生,成为费夫人,也就自动变为了美国人。
只是最近听说,她写了本书要在美国出版发行。费夫人随身携带的手稿,据说内容敏感至极,有些人恨不能将它烧成灰烬,使之永不现世。
偏偏这位费夫人太笃信美国言论自由那一套,带着她的手稿来香港,同香港的出版社商量出中文版的事宜。
一天前,也就是七月十一日,费夫人在离开香港海域不远的威尔士亲王号邮轮上,遇刺身亡。
负责这邮轮维护和检修的,正是昌隆海运公司。也就是孙朝忠工作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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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什么案子,现在他没有定罪,律师就应该有见他的权利。这位带着金边眼镜,在剑桥读了多年书的耿律师现在听起来还真像个十足的英国人。
赵若熙是见过大场面的,瞟了他一眼,讲,那就先去见一下人吧。
耿月明有些笨拙地连忙起身称她讲的是,说我先打几个电话问一下具体。几个电话过后,他却并没有能得到见孙朝忠的机会。
这不寻常,这不寻常,这太不寻常了!他在房间里反复踱步。
在赵若熙的面前失去了一次逞能的机会,叫这个平素骄傲的男人倍受打击。
他将三四份从酒店楼下报刊栏拿上来的中英文报纸铺开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支笔在酒店的便签纸上写写画画,不时自言自语。
倒是方孟韦,此刻想努力镇定一些,于是端起筷子,开始吃楼下送上来的一碗鲜虾云吞。赵若熙望着他,怎么了方二少,现在倒是有胃口了?
方孟韦用手帕抹了抹鼻子,说再不吃的话怕是要凉了。
云吞吃了一半,耿月明“啪”地一声将那便签本拍到茶几上,吓得另外两人都是一惊。那纸张上密密麻麻也不知都写的什么,只有几条带箭头的线条还勉强看得出是时间线。方孟韦望着那字迹潦草的便签纸,却突然皱起眉来。
费夫人11日遇刺,那邮轮不是11日起航的,而是10日夜里就离开了香港?他问。是,原计划在外海停留两夜再回香港。
这不可能是孙朝忠做的。方孟韦突然讲。耿月明从报纸上移开视线,望着方孟韦。10日晚上他与我在一起。
方二少,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讲话总要有真凭实据……赵若熙望着他。夜风吹起玉兰色的窗帘流苏,室内的炽热就被吹散了些。
孙朝忠10日晚上从十半点开始就和我在一起,一直到11日早上六点半左右离开。方孟韦望着耿月明,用尽他此刻所能收敛的所有冷静讲到。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这件事。他末了又加上这样两句,也不晓得是讲给谁听。
而这个认知就好像一剂强心针,让他一直略微颤抖的小指镇定下来。他甚至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拿起筷子又吃了一个云吞。
也就是这突如其来的放松,才叫方孟韦明白他之前一直真正担心的是什么。这宗刺杀若真和孙朝忠有关,那才叫是,万劫而不复。
他慢慢咽下那只云吞,才再回答耿月明问的他们俩10日晚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就呆在这间房间里。
就你们俩呆了一个晚上?都干了什么?耿月明问。
旁边赵若熙轻笑了一声,瞟了眼茶几下层放着的酒店提供的一副象棋。下棋吧,大概是下了一夜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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