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阿童!!”楚之在大火里唤着女伴的名字。她找到了她们的小屋…不,那已经算不上屋子了……
那是包裹在业火里狂啸的妖魔鬼怪,舔着火舌向她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她惊叫着慌忙跑开。
“阿童!道长!!何姑姑!……咳咳…姨娘!!咳咳咳……”不知是什么在控制双脚促使她前行,浓烟呛进嗓子,浑身皮肤传来灼烧的疼,她只得咬牙忍住。
她一面前行,一面自我暗示着或许还有人等着她的营救。然而事实是整座白雪观里的活人只剩她一个,满地是死状凄惨的尸体和被火燎过冒青烟的焦尸。楚之看到了躺在瓦砾里七窍流血的她的女伴……那个平日里最爱美的阿童:她的整只左手填满嘴巴,右臂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背后弯曲……楚之震惊的睁大眼慢慢往下扫,一面崩溃的捂着嘴尖叫:阿童的小腿血肉模糊,膝盖往下只有肉渣和白骨……
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这才不是她熟悉的那个阿童!
楚之忍住呕吐的欲望,捂着嘴和鼻子逃开。不知是因为周身的浓烟还是悲痛,她的眼睛泪流不止。她不停揉着刺痛的双眼,一面擦拭眼泪,心底只想找到她的姨娘。
脚下叮铛一响,低头模糊看去,是一枚玉箫。玉箫上面镌着‘玄机’二字,是姨娘的字。
这是姨娘没有舍得当出去的最后一件乐器。楚之摩挲着玉箫上的字,浑浑噩噩步履如走尸,脚下不小心踩空。她滚下斜坡,头部在地面重重一撞,人事不省了。
到底是逃过一劫,还是老天有意。如果再踏上几步台阶,她就能迎面撞见正欲逃走的薛洋了。
错过这一步,究竟是侥幸,还是祸端,谁又能说清?
☆、番外·尘寰梦·下
连着好几日未合眼的楚之,冥冥里只往一个方向。除了齐州,她不知道还能回哪里。
当下心里支撑她的唯一的信念,是身上的玉陶笛。
楚之又累又饿,在路边晕倒,又在陌生的穆家屋子里醒来,此时她已双目失明。
她身上带着很重的伤,即使这样也不肯乖乖躺在陌生的家里养病。每逢阖眼,楚之自己就会坠落在堆满尸体血流成河的白雪观里,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楚之的精神因此被狠狠折磨着,食不思,饭不想,睡不安稳。
她痛恨这一切,恨命运唯独折磨她,无端让她承受一个又一个不幸,最后独留她一个狼狈的苟延残喘。
楚之在体力恢复了一些的时候,于白日里独自魂不守舍的摸上大街,在修士聚众的茶馆里,听到了在圈内震惊一时的白雪观屠杀惨案,她也因此得知了仇人的名字。
冷静思考了几日,楚之深知自己境遇惨淡,对于救她性命的恩人无以为报。于是她恳求穆山音带她去了齐府。
而偏偏有时你寄予多少希望,就有多少失望。自顾不暇的齐氏,狠心拒绝的夫人,都让楚之陷入一种愈加彻底绝望的境地。她捧着因失足摔碎的陶笛碎片,在白日的大街上失魂落魄,最后让穆山音领回家中。
穆山音在表明心意时,楚之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因为连对方的样貌都模糊不清,可她没有理由拒绝对她无偿付出的恩人,最后答应了。
没有宴席和亲朋好友的祝福,低调的婚礼,楚之做了穆山音的偏房。她已经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那几块陶笛的碎片,被放进一个做聘礼的铜箱里。
穆山音对楚之非常好,总是尽可能守在她身边,在她行动不便时更是寸步不离。下人们若是哪里不周到了,他都会怒目而嗔,再仔细与他们示范。
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喜欢上了失魂丢魄的自己。
长年累月不出门的楚之,今日被穆山音领上了一座山。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躲进一个地方避雨。楚之坐在蒲团里,听着屋外雨声潺潺,想象着这场大雨降落在白雪观里,将大火扑灭。
突然屋后一声巨响,将她引回了现实。高声唤了几声,已经寻不见穆山音的声音和气息,楚之感到有些害怕,这场大雨仿佛将所有痕迹全部抹消了一样。
命令自己压抑着不安,她现在需要做点什么。将所有感觉凝结于听觉,一面往前走,一面在大雨里用法术将听觉放宽放远……然后她忽然听见了一声猫叫。
后山方向第二次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紧急当头,刹那间,雨滴落在地面的敲打声连成了一条线,无数的线条在楚之面前交错勾勒出凹凸的形状。远处山谷传来磅礴的混响,辨不清边界。而那声有些凄惨的猫叫声,就在离她的不远处的一点。于是楚之选择救下了那只猫,赶回祠堂里寻了安全处避难。
躲过泥石的冲击,楚之再次去寻找穆山音的踪迹,然后天降雷鸣,将祠堂屋顶咔嚓劈出了一个洞。
再后来,楚之记得自己应该是被砸晕了,怎样回去的,也记不大清了。
似乎自己在晕厥时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只猫化为人形,对她说着报答救命之恩。于是那猫取了已经死去的穆山音的双眼与自己三百年的修行,念了一串口诀,赠与她一双明目。
楚之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眼睛复明了,由衷感到高兴,站在院子里,抱起脚边的黑猫转了几个圈。
但因穆山音的意外去世,穆家再次掩上了一层阴霾。穆母开始憎恶鱼楚之,将失子之痛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一股脑倒在她身上。
这位老妇人无论怎样嗔她骂她,甚至打她,楚之都没有还手。毕竟这里于她有恩,她觉得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格。
但当大醉的穆知白回来后企图对她不诡时,她再也承受不住,逃出了门外。
然后她遇见了齐墨。
“我继承家业,然后你可以医好我的眼睛,我来帮你复仇。”齐墨对楚之许下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