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羽,“是啊,后宫里那么多妃子,不知为何,一生便生个儿子。嫔妃们得到子嗣,起初都很高兴,可是皇子多了,昀庭国库的钱却不见多,昀庭的国土也不见长,怎么给皇子分封、建府呢。出生早的,便得了时运一般,或是早早分封出去,或是建府,在盛京城里得个职位。那些出生晚的,便没有这么好命了。”
不仅是没有分封、建府的好运,在毗京之乱里,连活命的运都没有了。
“公主是唯一一个,所以大多数皇子可能都还没有我姐姐那样受到爱护。幸好有她罩着,我一路长大倒也没有吃什么苦。而且跟着她调皮捣蛋,身子骨也长得结实,给之后从军打了一个好底子。”
慕如羽兄妹的母妃在后宫中因病早逝,因而慕如羽是与慕芷蘅相依为命长大的。
淳于夜来听他言说着,透过他的言语,窥见曾经笼罩在王宫上的阴霾,以及阴霾下,磕磕绊绊长大的小皇子。
“之后呢?”他问。
“之后,我就从军了。哦,说回我姐姐。焉极太子的意思一传过来,很多人就坐不住了,想方设法在父皇面前吹风,最后,父皇点头同意,让姐姐嫁去焉极。”
淳于夜来与他相视一眼,便都如老狐狸一般,无奈一笑,这是焉极那边收买了昀庭的人。昀庭在战事不明朗之时,应允焉极的求亲,在众人眼里,公主便是去和亲一般。
从焉极求亲到公主出嫁,速度太快了,转圜的时间都不足够。从少时起,卿岳便心悦慕芷蘅,而白鹿帝下诏的时候,卿岳还在世间历练。清微山招他回来,却是为了给即将出嫁的公主祈福。
淳于夜来,“听说清微山早年还不如如今声名远播,更像是皇族的吉祥物,祈祈福、求求雨什么的,这是为何?”
慕如羽答道:“清微山玄者,原本是在宇痕天宫修行的。史书说,宇痕天宫玄者感念盛安皇帝贤明,听从盛安皇帝邀请,于京西清微山开山立殿。这些都是瞎扯的,盛安皇帝哪有这么贤明。”他话音刚落,忽想起面前坐着的算半个当事人,不知不觉,露出了些,“哎呀,嘴快了”的表情。
淳于夜来将他的这些表情收下眼底,觉得可爱非常,往前一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再退开一些,故作严肃道:“这么说先祖真的好吗。嗯,快些讲下去。”
慕如羽忍笑,继续言道:“宇痕天宫的故事就长了,改日再与你说。不过百年前来清微山的玄者都是会术法的,后来他们就推脱说清微山灵气不够,他们无法修炼,术法渐微。宇痕术法自成一派,他们说不好修炼,便也没有谁能反驳,这么一来,历代皇帝就随他们去了,把他们当司礼官养着,祈福、求雨什么的,偶尔还是有用的。”
淳于夜来听完,一笑,“韬光养晦百年,也是不易。”
慕如羽,“嗯,确实。”
淳于夜来扯开的话题,便由他再扯回来,“方才说到,那时的卿岳尊主回来为芷蘅公主祈福。”
慕如羽,“不错,那时诏书已经下了,以卿岳普通玄者的身份,完全改变不了什么。不过幸好卿岳老兄情深意重,虽然那时姐姐不是嫁给他,但他也给了她一份大礼——三道护身符。”
持一道护身符,就能够挡掉一道致命伤害,三道护身符,卿岳得是有多紧张慕芷蘅的安危。
这种救命的玩意儿当然不是随随意意就能炼出来了,那时卿岳日夜不休,在慕芷蘅出嫁前一夜才堪堪炼出三道护身符,如果那时他知道了慕芷蘅出嫁途中遇刺,没准他拼死拼活也会多炼出一道。
“诶,护身符之事应当只有他们俩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知道这么多秘辛,你有点可怕了呀,慕如羽。
确实如此,即将出嫁的女子带着别的男子私自赠与的物事必然秘而不宣,不然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慕如羽忙解释道:“我姐姐出嫁的时候,卿岳他们怎么可能靠近的了她的寝宫,他当然是躲在我这个当弟弟的书房里,趁没人时,让他养的那只小雪貂送去的。”
淳于夜来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画面,夜深之时,一只小雪貂咬着卿岳炼出的护身符,偷偷的敲进公主的窗子,将未曾轩口的爱意与护意交与即将远嫁异邦的新娘。
真是很浪漫。
不过之后的故事发展便是急转直下了。
慕如羽,“后来,便是众所皆知的,我姐姐还没走到焉极的地盘,在朔风州就被刺杀了。”
淳于夜来惊道,“那,那三道护身符……”没能救回她吗?
慕如羽知道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言道:“算是救回了,也算……护卫公主出嫁的卫队都非等闲之辈,但不知哪里冒出了一帮不要命的高手,死追着我姐姐,三道护身符都没能挡住他们下的毒手。”
一枚毒箭,又一枚毒箭。
紧随其后的杀手仿佛附骨之疽怎么都甩不脱,骑马狂奔的少女能够感受到致命危险袭来时,身后似有什么屏障突然展开,但又在下一轮攻击中,被突然击碎。最后,最后一道护身符耗尽,最后一个杀手的毒箭也瞄准了她的后心。
倏忽之间,天旋地转,暗夜涌起,慕芷蘅坠下快马。
在她意识将要完全断裂之时,一个拄着拐杖的妇人,走过她的身边,问:“你还想活着吗,小姑娘?”
这个声音不是来自耳畔,却是仿佛从心里响起。
“想,”她嘴唇呓动,在心里回答。
“你这具身体伤得太重,已经不能用了。我得抽出你的魂魄,为你重塑身体,你可愿意?”
“愿意。”
“那好,便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