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一怔:这语气好熟悉。他的脑海中闪过明信片上的话:你的游戏,刚刚开始。
东方泽见他沉思不语,略带讥讽地说:“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条件改朝换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的适时出局?”
秦正有些意外。东方泽这番表述,语义决绝、全无余地,丝毫没有与秦正讨价还价、斡旋渔利的意思,他当真去意已决?对于一个二十九岁就代行董事长签字权的青年,他真能放下孔雀集团的高薪高位?
秦正自诩豁达,可以超然对待孔雀王留下的亿万资产,没想到还有人也可以做到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几乎由惺惺相惜的欣慰迸发出一决雌雄的好胜来。
秦正眼神闪亮,微向后撤,拉开距离从侧面打量东方泽,目光从他脑后短发滑到颈后丝巾,那里露出一小截后颈,平日总藏在丝巾下不着人眼因而带着些许青涩,透出一种清爽干净的气息,纯净得连这样的注视都显得唐突。
东方泽出神地盯着手中的酒杯,没发现秦正表情的变化。他这种无视旁人的笃定,自带高贵自恃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
秦正掩饰着转开头,无处躲藏的目光飘移到东方泽搭在酒杯连的手指上,纤长匀称的指尖在灯光下显得骨胳清奇得近乎透明,他腕上戴着一块陀飞轮手表,崭新的银色表盘在白色袖口处与手腕的色泽和骨架相衬,雅致而精美。
这人,真是处处都适合用来细细端详。
秦正觉得口有些干,没话找话地问:“这表,今年新买的吧?眼光不错。”
东方泽目光低垂,注视着那表,半晌方道:“不是我挑的。”
秦正张大嘴巴:“别人送的,这关系可真不一般。当作新年礼物吗?”
东方泽简短答:“不是。”
秦正更要追问了,假作思索状:“这么贵重,Helen应该送不出;难道,你还有别的追求者?你这是脚踏潜艇还是鱼雷啊?Helen知道吗?”
东方泽瞪着他:“想什么呢?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不要迟到。”愤然起身,甩手上楼去了。虽然背影看似疲惫,他的脊梁仍挺得笔直。
秦正收回目光,吧台上东方泽用过的酒杯静静地立在那里,似乎在与他对视。那酒,东方泽基本没有喝。
第二天早晨,Helen为秦正送咖啡和文件。秦正心情正好,将手指一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考你个问题:泽总的生日是哪天?”
Helen犹豫了一下:“这个没有正式了解过。不过,他的信息在人事部有记录,我记得好象是1982年8月18日。”
真比自己大两个月?秦正心有不甘,转而又笑起来:“这生辰八字也太好了吧?跟假的一样,简直是特意选出来的良辰吉日。”
Helen象个大姐姐一样宽容地看着他一脸坏笑的样子:“我不懂风水,这日子真的好吗?”
秦正认真地说:“你没听说‘女占三六九、男占二五八’?这男的生日只要占上二五八,这辈子都旺得很,何况他这一气占了三个八还蹭了一个二,这八字可是顶呱呱的,他一定是事业婚姻健康个顶个地好!”
Helen开始听得开心,最后表情却有些不信。
秦正话一转:“怎么,这风水解得不对?他这事业够好了,婚姻还谈不上,难道是他的健康有问题?”他想起东方泽一直用力按压腹部的样子。
Helen勉强微笑道:“也还好。不过,他曾大病过几次,据说很严重,需要住院治疗,并且一住一年的那种。”
秦正吓了一跳:“住一年医院?”
Helen说:“具体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三四年前他就请过一次一年的病假,是需要完全卧床的那种。”
秦正忙问:“是内科病吗?比如肠胃什么的。”
Helen道:“那倒不清楚。不过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上周他一直休病假,周四才上班,那天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病得很重。”周四那天,秦正的任命文件是东方泽回来签字后才通发的,这应该是他不得不中止病假提前回公司上班的原因,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秦正当然想得到,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突然说:“叫吴总来一下。”
吴世杰走进时,秦正盯着手里的文件,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世杰小心地问:“正总,您找我?”
秦正将手中文件递过去:“这是今年秦董要Helen准备的礼品清单。”吴世杰瞟了一眼:“有什么问题吗?”秦正道:“我相信,应该不只这一份清单。”
吴世杰谨慎地问:“您的意思是?”
秦正一笑:“这份清单太光明正大,一定还有一份不好交待给Helen去办的清单。虽然我不确定由谁处理,但买礼物总要用钱,只要用到钱,你应该是清楚的,除非你想瞒我。”
吴世杰沉默了一下,说:“您是集团总裁,我对您不该有任何隐瞒。但有一点需要说明,希望您可以谅解。之所以我要说明,是因为您是秦董的儿子;之所以我会主动说明,是因为您只是他的儿子,并不是他本人。”
秦正眼神深邃得不见波澜:“请说。”
吴世杰正容道:“孔雀集团成立三十年,风风雨雨,我跟着秦董一路打拼,我忠于他,但只忠于他。虽然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不知何时能醒来,但只要他在一天,他交待我的事情、要我保守的秘密,我都会严格执行。”
秦正眯了眯眼睛:“就是说:有些秘密,除非他死了,你不会告诉我。”
吴世杰眼神谦卑却并不躲闪,恭敬地说:“是。”
秦正轻松一笑:“好。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如果你不给我这份清单,是因为秦董让你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