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子,能挨骂么?”
汲桑骂人从不带脏,石勒领教得最多,却是一点没学到,眼下居然关怀起了风骊渊,连他自己也觉得别扭。
这日的衰运层出不穷,好歹亲历一回铁树开花,风骊渊摆出平时的神采,笑道:“我与石大哥总算有一回同病相怜,等会出来,咱们就比比左进右出的本事,看看谁更厉害。”
石勒看着风骊渊回了魂的欠揍模样,知晓他已去除大碍,并不搭理调侃的两句,兀自回身走到一边,继续闷头练拳。
“贤弟,你……是不是嫌弃大哥窝囊,拖了这么久还未起事,想要出去自立门户?”
汲桑拉家常一般平静,更让人觉得风雨欲来,风骊渊躬身道:“大哥怎会如此揣度,我不但本事不如人,还穷得叮当响,全赖大哥接济,岂敢心生妄念——”
“够了,谁不知道老十九嘴上功夫赛拳脚,没空在这儿跟你磨嘴皮,你知不知道,张方那奸贼,今日差点一把火烧了皇城!”
风骊渊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他这是作何?”
他只知道张方赶着离开洛阳,哪里猜得出那人胆大包天,竟然无视城中的宿卫和私兵,趁夜掳掠了皇城。
“那群兵匪人数不多,却是十分古怪,百来号人都拦不住,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点了一角干柴就走了,后来派人回去,只有勒弟领人来救,若非他们一去不返,等着兄弟们全都搭进去,今日……你就只能赶回来收尸了!”
“小弟知错,再不敢——”
风骊渊还未说完,又被汲桑打断。
“勒弟觉得我包庇你,是因为稀罕你的本事,所以不敢将你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十八骑里容不下你,所以早想另攀高处,一走了之?”
风骊渊这一日实是跌宕起伏,心绪难平,听得汲桑也对他心生嫌隙,更是暗恨不已,不过气头适才被石勒一掌拍落,此时想发作也不甚容易,只是低下头来,并不回话。
汲桑本想风骊渊说辞颇多,定会抢在此时辩解,不想他似是真心悔过,看不出半分抗拒之意,也觉自己猜度得有些过分,缓声道:“咱们不日就要北上,再不能出什么乱子,让弟兄们散了志气,我也不费口舌了,要走要留……你自己回去想清楚,老四,咱们走。”
看着几人送走赶往营盘的汲桑,风骊渊思虑愈多,“汲桑大哥待我宽厚至斯,我岂能拂他好意?可若干等着他们兴兵起事,不是又酿一场祸乱,这可如何是好……”
他虽然认定了王导高瞻远瞩,可对十八骑中有胆有勇的壮士也不敢过分轻视,尤其石勒和汲桑,比起那些锦衣玉食的王侯将相们,不见得不能成大事。
蓦地,一个影子又从心底泛了上来。
“阿轩啊……换做是你,肯定不会同我一样犹疑,说不定两指一掐就晓得,哪个才是可以为之执剑的明主……”
那人要是还在,他就只管专心练剑,无需计较这些孰强孰弱、孰是孰非的无常之道,更不用卡在夹缝中像眼下这般左右摇摆。
风骊渊想着想着,又陷入重重的困惑与茫然,“说来稚川……会是何时回的洛阳?都能躲在张方的死士里救人,岂不是潜藏许久了?还有那张方,明明火都点着了,为何平白无故地突然收手?何延书又是怎么想的,仗着那点微末的伎俩出来寻死……”
第26章降龙何须顾全尾(二)
眼下葛洪不见踪影,只有王三水还有处可寻,但王敦府上他很久都未去过,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缘由。
“不管了,去了再说!”他按着习惯走到马厩里转了一圈,才想起赤骥还落在半道上。
这一日的遭遇委实坎坷,此时哪怕天塌下来,风骊渊也能岿然不动,他转身一跃就上了墙,正欲抬腿飞奔,忽听得脚下一阵吵嚷。
“原来十九哥这么厉害,‘嗖’地一下就飞上去了!”
“是啊是啊,可他怎么有了这手,上次还被人打成那个样子……”
“……”
风骊渊一慌神,居然忘记了此前扮猪吃老虎的做派,这一下没藏住,回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心道:“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怎生如此倒霉,不然明日上柱香去?”
没来由地这么一想,更让他觉得荒唐至极,默念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便飞身远遁,小喽啰们登时欢呼雀跃,喧闹嘈杂,站在角落里的石勒似是十分不悦,眼角闪过些许寒光。
待到风骊渊寻见赤骥,天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在王敦的府宅外徘徊片刻,终于决定翻墙而入。
风骊渊轻车熟路,很快寻到一隅院落,只见王三水一个人僵立其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他走得近了,才看清王三水手上动作不停,是在习练白日使过的飞镖,暗忖:“没想这何延书虽已谋得富贵出路,大晚上竟还忍着寒风用功,真是不易……”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王三水似是乏了,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神色十分落寞。
“何……三水弟弟!”
“轩翥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到屋里坐!”
王三水面上阴郁一扫而空,恨不得能蹦跳几下,风骊渊浑不在意,冷声道:
“不用了,咱们就在这里,我问你几件旧事,定要如实答我。”
一看风骊渊疾言厉色,王三水只能按下心绪,回道:“轩翥哥问吧,但凡我了解的,定然如实奉告。”
“你……为什么改名换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