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仇与国仇不可相提并论,溯之也未曾想以此来要挟大克伯。”齐溯之淡然说到,“在下今日前来,一是向大克伯说明杀死陛下的利害,二是有东西要交换给燕郎君。”
“哦?”
只见齐溯之从木盒之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个白玉坛罐,一把黑漆金纹的匕首。
那把匕首,燕宸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梁玄靓送他的飞燕短刀。
瞬间心里冉起异样的情绪,燕宸的眉头皱的更深。齐溯之见他不语,面色也难看起来,便说:“自从七年前禁牢失火,陛下就一直把这短刀收在身边。这次出征,他怕带着这物件会磕着碰着,便叫杜总管好生照看着。还有这罐骨灰,是也是您的。”
当年陛下以为你身死,尸身都烧成了灰烬。他亲自去废墟里一点一点捡出来的灰土,放在这白玉罐子里,守了七年。
“这罐子就放在太华殿,陛下每日都亲自擦拭……”说到这里,齐溯之都有些动容,他深吸了口气,说:“恳请燕郎君看在陛下对您的这份情义上,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我做的后悔的事还少吗?我死后梁玄靓卖弄深情,是想做给谁看呢?
燕宸看着眼前的东西,他伸手摸了一下那白玉罐子。一看就是上好的寒玉,上面还有莲花的纹路。他不禁想起来清湖那一池子白莲,那时候梁玄靓与他行舟湖上,虽是各怀心思,却是笑眼盈盈。梁玄靓总是说他不知好歹,送他的东西不知珍惜。那飞燕短刀见血的次数太多,一番柔情蜜意也被血染了去。
那时候,他二十三岁,梁玄靓不过十七。而今他已经三十又四,梁玄靓,也要到而立之年了。再不似年少轻狂,再不会有年少轻狂。
那晚上,燕宸难得做了梦——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男人了。许是太久不见,这次的梦就越发真实,那人说要和他长相厮守,说会一直陪着他。他似是无感,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于是那人抱住他,说没事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那安慰生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怒斥,那人攥紧他的手,说:“你明明答应我的,为何还要离我而去?”
燕宸顺着那人的手,看到插在对方胸口的匕首,那匕首正是飞燕短刀。
……梁玄靓?!!
猛然惊醒,燕宸一身冷汗,他直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嗓子眼呕上来血腥味。
傲英听到燕宸房里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开门进去——燕宸扒着床边,被子上衣服上全是咳出来的血。
“大人!”傲英赶紧扶起燕宸,“大人,你怎么样。”
燕宸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抬起手指了指柜子。傲英吾了其中意思,小心的扶他靠在床边,赶紧从柜子里翻出来药——那是忽乞炼制的吊命蛊,这些年燕宸就是靠这东西对抗悔莫及的毒性。只是巫蛊之术本就伤人,阿跌舍尔又想用这玩意来牵制他。
呵,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人,总想着掌握人心,却总用着不光彩的手段。他们谁都不干净。
服下药,燕宸总算是咳的轻了些。他本身就有咳疾,被悔莫及和吊命蛊折磨这么多年,身子是大不如前。缓了一会儿,燕宸开口问到:“什么时辰了?”
“刚入丑时。”傲英给燕宸顺着背,“你再睡会吧。”
燕宸摇摇头,“去帮我打桶水来吧。”
傲英还欲说什么,可瞥见燕宸那深沉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天似乎也和人心一样阴晴不定,淅淅沥沥的雨砸地牢的顶上,回荡在空旷的牢房之中,仿佛是索命厉鬼凄惨的哭叫。
距离上次燕宸来地牢,已经过了三日。这三日那些行刑者给梁玄靓也上了刑罚,虽只是些皮肉之苦,却也是耗了他半条命。年青帮他担下了大部分的酷刑,可终究是肉体凡胎,又被傲英断了一只手,他不晓得年青能坚持多久。直到今早,对面用刑的声音没了,不久又有突厥人说话的声音,而后便是拖了什么东西出去。
梁玄靓心中一怔,冷笑了一声,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君为臣纲啊……
湿碜的气味让人头脑发涨,阴冷的气息刺激着身上的伤口。梁玄靓疼得难受,不一会却感觉有人在轻抚着他的眼帘。他身子一僵,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那人也未做多余动作,就那么仍他抓着。
他们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梁玄靓却笑了。他抓着那人的手贴在脸上,而后亲吻着他的手腕,那温热的舔舐最终变成痛恨地撕咬,鲜血流入口中,可梁玄靓仍不满意——他恨不得将这人咬死。
手腕上的疼痛让燕宸头皮发麻,他却没有收回手,只是看着梁玄靓的脸。地牢之中光线昏暗,那人右眼的血痂却即清晰又刺眼,如同鬼面一般吓人。
左眼暗的深沉,右眼溃烂一片,这人彻底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