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岚没说话。眼底郁色沉重。
“嗯?你想毁约?”教育小孩子,拉其坐大腿其实不错,其腰堪折于掌腹,其死其生颠覆于一条大腿,甘栾推开医药箱,把人拉坐下来,不小心牵动衣摆,摸到光腰,特滑溜,像鱼背——“你摸得好色情。”甘岚说,表情像教书先生给学生文章下批语。甘栾把他衣服扯好:“正经点。”好像是甘岚冒犯他一样,然后右脚颠颠——给你个地震:作为正义之复仇。甘岚双手撑膝盖,保持平衡:“我在陈述一件事实。”这样正好露出后颈,一条微微凸起的骨脊延伸进背,甘栾按到崎岖最顶点,一格一格滑下去,指尖发热。“边优。”甘岚说,他低着头,发丝扫过脸,遮住他的眼尾:“这几天的事情,不就是因为他想分开我们吗?”
两手后撑,甘栾微微垂眼,画了两弯月牙梳,他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些人?”
甘岚双腿荡呀荡,幼龄儿童一枚,嘻嘻笑,舔了舔上唇,染过色般殷红,说:“他们必须死。”
“可是,你的教义里有这一条吗?”甘栾任他荡,自己像要睡着了:“谁伤我,你杀谁。第二个人没有伤我。”甘岚说:“他将要。”几乎同时,甘栾轻笑出声,一边嘴角勾起,鼻尖嗅着食指指节:“你以为我和边优是什么关系。”
甘岚跳下地,滚到对面沙发上,双臂抱膝,把自己裹成一颗种子,膝盖藏住鼻尖以下,兜帽遮了眼上半,留两弯半月在下,幽幽透光:“什么……关系?”
“就像我跟你,表面上的关系。”甘栾两肘撑膝盖,歪下头改换角度,从缝隙里捕捉甘岚的眼睛:“兄弟,真正的兄弟。”
甘岚眨眨眼,明灭杀刹那。
甘栾继续说,缓缓地,肯定地,从容不可摧:“他不会伤害我。所以,你要杀人,跟他要分开我们,这是两件事。”
甘岚拉了拉兜帽,整个人不见了:“你那么相信他。”
“当然。”他再次强调:“不仅是兄弟,还是最好的朋友。”
“……那我呢?”
“你要让我相信你,我便相信你,可是你没有。”他是指甘岚真正“站过来”,他们都明白。
甘岚咕噜咕噜滚到地上,脸朝下装死胎。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甘岚弓起背,像受惊欲逃的猫:“哈……我想杀便杀,我这种人,杀人要什么理由?”
“你这种人?”
“怎么。”猫君临走前,扭了扭脖子,露出一张倔强的脸。
“你不是怪物吗?”
“啊。”短促音,难得难得,这人难得露出这种神色——像是不小心咬破舌头,疼得脸苦。后来甘岚整整表情,说:“是啊。”那沧桑模样,似沙飞土走,风化将逝。
“无论怪物还是兽畜,和人类相处久了,会习得他们的习惯,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不是人……”他盯着甘栾的眼睛:“不要再同情我,同情是伤害。”
“你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他问得很认真。
“因为我是你弟弟。”他答得很诚恳。理应如此——他的眼睛是这样说话的。
怎么……甘岚是这样想的?他竟是这样想的?他当真?甘栾不能理解,他默认的事情,和甘岚的,难道不相同?“事到如今强调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甘岚说:“我是你弟弟,我为此而活,我答应过……一个人。”他闭上眼,似在回忆,似在逃避:“可以说,我的‘现在’,是他给我的。”
恨不得过去把人掐起来摇肩膀,可是甘栾想:不能让他觉得我好奇。他稳在原地,像尊大佛,一脸祥泰风清,却忘了甘岚是看不到的,他闭着眼。甘栾问:“他是谁?甘骁?”
“不。”甘岚马上否定了,没什么可疑的,对此他似乎不准备掩饰什么,睁眼道:“你认识他,也许你永远见不到他了,也许明天见。”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离开时的留言。”
那他是谁!到底是谁!不就是个装腔作势的怪人吗?也许永别也许明天见——透着一股人渣味。那个缩成一团的怪物却难得流露出怀念。甘栾想着想着,心声变真声:“他是你的敌人吗?”
甘岚在沙发上打滚:“当然不是。”
越说越离谱,这是日常。常常谈着谈着,像在编故事。甘栾对此毫无扭转之力,很挫败,又挫败了……
“啊……”他敷衍道:“但听起来不算什么好人。”不如睡觉,编故事不如睡觉,他倒到床上,半阖眼:不如睡觉……
甘岚就在不远处,一个人絮絮叨叨一大篇章,故事越来越完整——
“也许吧,虽然他给了我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