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阳记得梦境每一片细节,昨日未死,恍恍如生。
纵横恣意富有时,转眼如一片瓦砾,纷纷林中鸟,他是那只断了腿失了丰羽的鸟,早已无用,再也没了指望。
有人冷漠地走了,有人恬不知耻叫他顶罪,白称了一声好友。
他暴怒,撕碎了名,践踏之痛使他一剑捅死同窗好友,叫这人下地狱赎罪,一眨眼就死了。他扔了剑,嫁祸他人,他不后悔从前种种,却后悔这无辜之人,他跟阿雪一样,是作乐用的,谁都会叫他死。
无辜之人已死,待陆照阳回到墓前,却早已被埋入了大雪。
——早没了,几年前便倒了,只有枯草了。
陆照阳拨开阿雪缠在脸上的头发,尚在都城时他留不了事与人,落魄时却叫人打着好计谋算着这条命,最终也是很快便没了,叫他倍感狼狈,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打在心上那不叫痛,却叫一朝井绳,再不信人。
那么陆雪呢?
他为什么要留下?他凭的是什么?自己又能凭什么让他留下?
阿雪突然醒了,陆照阳看他,抵着额头说:“这次烧退得快了。你也做噩梦了?”
阿雪哑着嗓子道:“我梦见许多官兵在家门口。”
“不会的。”
陆照阳说:“他们不会抓我的,因为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阿雪奇怪地问为什么。
陆照阳望着一处,“往那个方向,便是都城,我离开的时候都城便已没了我的名字了。”
阿雪往他那边挤了挤。
陆照阳说:“我已经没机会回去了,每日望着那里,或许还能想想阿娘阿爹,还有小妹。”
“他们还在吗?”
“在的,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总归没了我便不至叫他们受罪。”
阿雪听了,抿着唇,很想问他是为什么离开的,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
他还是有些胆小,所以他问陆照阳你真的没杀人吗?
陆照阳说真的。
阿雪信他。陆照阳显得很平和。
他继续心平气和地想起都城里的事,想得最多的便是家中宅邸,“若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阿雪嗯了一声。
陆照阳笑起来,“你就这么应了?”
阿雪慢慢睡着了,这句话没有回。
他隐去笑,心道这句也骗了阿雪。
☆、20
阿雪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夜里又烧了起来,喉咙肿得不能说话,醒来发现旁边睡的陆照阳没了,立马便坐了起来,左张四望,陆照阳进来时就见到他往床榻下看结果翻到地上。
他把人拎起来,阿雪就睁着黑眼睛盯着他瞧,他想问陆照阳去哪了,说出来的话却是跟哑巴似的啊啊几声。
这便愁了,阿雪又不会写字,陆照阳只听这几声哪里领会得出意思来,只能这么大概想着,将人塞回了被窝里,阿雪摇头,他又猜或许是要坐起来,于是他便扶着阿雪,裹成一团被卷坐在了床榻上。
阿雪连手都伸不出来,又摇头了,陆照阳看着他,也跟着摇头:“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试着对陆照阳传递正确消息,可陆照阳只见得他挤眉弄眼一阵,端详了好一会才问:“你眼睛痒?”
阿雪自然不是眼睛痒,要他吹吹,相反两人这般沟通不上,他急着往后一倒,只冒出个头来,又急着哼哼两声要坐起来,可叹他这腰软糯糯的使不上劲来,只见到他滚了一圈,把自己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再从床上站起来。
陆照阳瞪他:“不许站上头。”
阿雪便坐下,继续喘着轻小的气抬头望着陆照阳。
陆照阳苦着眉望了一会人,大夫说他哭得太厉害,把嗓子嚎坏了,得要将养几天才能好,还说道他身体孱弱,根本上便不大好,需得好好养,千万不能坏。还预示着这将养日子两个人必须鸡同鸭讲,左右比划,还不一定能明白,便像现在,阿雪问他去哪了,在陆照阳这从坐起来再到眼睛痒转了一圈愣是也没心有灵犀这么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