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炷香吧。”邓先发现两个小家伙都一动不动,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才收回看好戏的念头,无趣地低下头接着看书了。
一炷香烧完,没等邓先出声,李起就飞奔上去搀扶吴君翊。
“滚开。”吴君翊用嘶哑的喉咙骂道,然后一头栽在藤椅上。吴慕皓默不作声地捡起水囊灌了几大口。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在院子里站久了,都被太阳晒得有些眩晕。
“歇息半柱香,准备开弓。”邓先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就像魔鬼的呼唤一样。
吴慕皓认命地放下水囊。吴君翊的小脸从通红一下变得刷白,嘴唇蠕动几下,仿佛在无声地咒骂。
这不是可以装出君臣和睦的场合。扎马步时实打实地扎马步,开弓多少下也是一次都不作假。吴君翊受折磨时后悔过无数次当日听了楚王的劝告。他也想闹脾气,甩脸走人,可是邓先就这么漫不经心在一边看着他,仿佛料到了他迟早会甩脸子走人。
他才不能让邓先看轻了!
何况那一家人投井前的尖叫,那个去世的孩子的叹息还在耳畔。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就像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咽下生鱼肉的感觉一样,有的东西,是没办法遗忘的。
一日的课程结束,两人俱是饥肠辘辘,浑身上下和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水淋淋的。吴慕皓溜之大吉,转身回府。吴君翊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先回文华殿沐浴更衣,再去乾清宫陪建宁帝用膳。
这会御花园的花姹紫嫣红开得正好,可吴君翊却去不成,连带着……“如今实在有些不方便,过几日再去给母后和贤妃娘娘请安。”
得,坤宁宫也去不成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您是太子,宫城里哪里都去得,该是她们避着您才是。”高公公笑吟吟地,冲坤宁宫的宫女一摆手,让她下去了。
建宁帝说:“你这孩子太小心了,不过几个采女罢了,也用得着你去回避?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们自有宫人管教。”
吴君翊暗叹一声,默默应是,起身谢恩。
初步的筛选已经结束,五十名身世清白、通过初审的适龄女子被宣入宫中,学习礼仪,等待皇后、建宁帝与其他嫔妃的挑选。这些采女住在西宫中,吴君翊去坤宁宫,说不定就会遇上。所以为了避嫌,他最近都不怎么出文华殿了。
虽然建宁帝表现得十分大度。但吴君翊清楚,他的父皇年富力强,指不定这群采女中就有几个特别受宠,或者诞下子嗣的,不可轻易开罪。
“太子年龄渐渐大了,宫里也该添个人了。”建宁帝仿佛自说自话。
“儿臣……还不用。”吴君翊一想起兄长宫里那莺莺燕燕就是一脑门子包,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半句话来。
建宁帝哈哈大笑,亲昵地拍着他肩膀,“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哎,你慢点长大,也挺好。”
吴君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吃饭前更郁闷了。
吃过饭,建宁帝看奏折,吴君翊在一旁陪坐,给他倒茶。建宁帝百无聊赖地翻开一本,摇摇头,扔到一边。“这些留给丞相决断就好,何必送来烦扰朕?”
吴君翊欲言又止。
建宁帝注意到,笑着说:“这做皇帝,就得学会差遣手下人,若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早就累死了。”
吴君翊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却冷不丁听到他父皇问:“邓先近来如何?”
近来如何,这个问题,又要怎么回答?
吴君翊斟酌词句,“邓大人,教导儿臣与楚王叔骑射兵法,都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不是满口牢骚?”不等吴君翊回答,建宁帝又继续问:“骑射兵法?他不是天天让你们扎马步么?”
吴君翊暗暗心惊。果然这宫城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他父皇都是知道的。“内务府还没准备好坐骑,邓大人也说,儿臣下盘还不稳,练不好骑马……”
“从内苑挑两匹小马驹。”建宁帝冷淡地看向高公公,高公公立马机灵地应下。“这种事都办不好,朕要他们做什么?”
吴君翊把那番马匹少,恰好年龄的马驹也难选的解释咽回肚子里。
“既然他闲得慌,那就让他得空去兵部坐坐值房,看他还清闲不清闲。”建宁帝说这句时,有些恨恨的。
这是……启用邓先啦?
尽管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真正发生时,吴君翊还是有些惊讶。
他既然都立下这种功劳,邓先能不能在他下次扎马步和拉弓时,稍稍放松一下要求?
放松要求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些采女在宫□□住了一个月。
一个月里,吴君翊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面被邓先卯足了劲折磨(“臣去了兵部,也不能对殿下放松要求”),一面提心吊胆,生怕他父皇突发奇想,给他宫里塞个人。好在皇后言而有信,他想象中的并没有发生。
最后经过皇帝、皇后的相看,五十人中一半发还,各自嫁娶,有四、五人由建宁帝指婚嫁给朝臣,尤其是吏部待铨选的尚未婚配的进士们。另外二十人充入后宫,大多为御女,只有三四个家世显赫的封了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