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珏将陆珩修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推着他做到了自己的对面。船舱狭小是以桌子也是十分的窄,二人对立而坐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明珏拎起桌子上的紫砂壶往细腻的白瓷杯子里倒了一杯茶,“这龙井是杭州的特产,想必你如今是常喝的。”陆珩修看着在茶水中起伏不定的茶叶,蓦然想起了自己这一生的宦海沉浮,其实也就像这茶叶一般吧!
“皇上怎么想起微服私访来了?还记得顺路来看看草民。”陆珩修端起刚刚明珏为他斟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说道。其实刚刚天枢已经明白的告诉他,明珏是专门来看他的了,但是他还是故意曲解了去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又如何?”明珏微微前倾,几乎是在陆珩修耳边说的。
“皇上莫要玩笑了,草民何德何能劳动皇上大驾。”
“简之,你莫要再这样说了。我这次来江南是不会再回去了,若是你不肯收留我,我便要流落街头了。”明珏做了十几年的皇帝,竟然还能如此的装可怜,倒也是真的难为他了。
不过陆珩修还是从他玩笑般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什么叫做你不会再回去了,你是皇上,难道还能在杭州待上一辈子吗?”
“哦?我皇上就不能在杭州待上一辈子,那如果我不再是皇上了呢?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在杭州待上一辈子?”明珏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不过陆珩修还是没有想明白什么叫做如果他不是皇帝。
明珏见他一脸懵懂,终于决定把事情都告诉他。“我从前得到的东西就很少,所以总是会牢牢抓住每一件自己能够握紧的东西。权势是那么地迷人,我以为得到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就可以得到一切,后来却发现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本心。我原本想要得到权势,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你,可是后来却是我伤你最深。”
陆珩修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自从离开了云波诡谲的朝堂斗争之后,他也时常会回想起自己与明珏纠缠的一生。他们两个之间若说是深爱,未免太过单薄,若是说自己恨他,如今也都谈不上了。只是这个人改变了他的一生,无论爱恨,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过几日你就会听到大行皇帝宾天的消息了,我怕你若是先得到消息会以为我真的死了,所以连日赶路过来了。”明珏说着,陆珩修才看出他神色间确实是十分的疲惫。
“所以说你是用假死来骗过世人?”纵然是陆珩修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沉稳庄重的人也不禁大惊。
“是啊!我为了来和你厮守,不惜如此费尽心机地谋划,难道你还忍心恨我吗?”明珏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来,其实他知道陆珩修早就不恨他了,不然也不会见到他就先来关心他的安危,责问他擅自出门。
“你太鲁莽了,皇家无亲情,你贸然退位太子可知道真相?若是太子知道,难免会为了稳住自己的皇位而反过来对付你。”陆珩修不禁开始为明珏担心,分析利弊、保护明珏几乎已经是他下意识会去思考。
“不要去想了,我既然决定离开便不会后悔。”
“皇上果真不会后悔吗?这繁华万里江山,千秋万载帝业,你···都不要了吗?”陆珩修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
“什么万里江山,千秋帝业,在我看来倒不如在这江南富贵繁华之地,与卿同乘一只乌蓬小船,看风过杨柳,听雨打夏荷。”明珏直起身来微微前倾。
陆珩修偏了偏头从窗口看向外面广阔的湖面:“草民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爱,如今草民远离庙堂,只想终老江湖。前尘往事具如云烟,皇上还是忘了吧!”说罢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枢见陆珩修离开微微惊讶,却也没有出手阻拦。他忠心于皇上,但内心却也希望陆珩修可以一个人安稳度过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夏、秋、冬四句诗出自百度百科。
第2章初入深宫
正元十四年,蒙古军大举南侵,明英帝在总管太监王政的鼓动下决定御驾亲征。年轻的皇帝空有一腔建功立业、做千古一帝的热情,却并不熟悉征战及军务。加之身边有王政之流的宦官小人,怂恿误导。故而宋明军队一遇上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便大败一场,在而后的撤退过程中,萧明军队又偶遇蒙古大将马哈尔率领的蒙古精骑。明军仓皇应战,军队死伤惨重,太监王政被杀,明英帝被俘,大臣士兵死伤不计其数。
明英帝被俘后,蒙古军更加肆无忌惮,直攻紫京城。此时太子年幼,皇后懦弱,是以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帝都之内人人自危。
蒙古大军很快便围困了紫京城,不过紫京作为萧明王朝的帝都不说是是固若金汤,但也算得上是座坚城。蒙古大军久攻不下,粮草不济,便在京城外围劫掠一番离去了。
可是有了第一次就难保会再有第二次,京城仍然是危如累卵。蒙古大军第二次攻打紫京城时,内阁一致商议让宁王率军进京勤王。
无数小队被派出去请求援助,联系勤王军,他们从京城的各个城门中突击出去,但确是近乎全没。于是在在浓黑无月的夜中,一只箩筐从高高的城墙上坠下去,丝毫不引人注意,悄悄地离开京城。
宁王野心勃勃,击退蒙古大军后便留在京城以待时机,他四处拉拢大臣,结交宗亲权贵,力图可以趁机登上皇位。
于是在满朝文武一致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年幼难以继承大统的理由下,一向强硬的太后也不得不妥协。答应立护卫京城有功,且血缘与皇帝最近,身份最为尊贵的宁王为帝。
正元十五年,宁王登基为帝,帝号睿,改元正始,遥遵明英帝为太上皇。宁王称帝后迫于舆论压力,并没有立即废掉对自己地位存在极大威胁的太子,但是小太子的存在,的的确确是明睿帝眼中的一根刺。
蒙古大军见宁王登基为帝,自己手里的皇帝一下子变成了徒有虚名的太上皇,便着了急,立马开出条件要求与明朝交易,让其换回明英帝。可是睿帝好不容易才当上皇上,哪里肯答应将明英帝迎回,于是此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可朝中偏偏又有许多耿介忠直的翰林、御史,整日跪在承乾殿前请求迎回明英帝。自然这些不识趣的家伙没跪几日就被代宗找由头发落了。
陆珩修的父亲便是其中一员,因为他的谏言太过激烈,言辞之中直指睿帝野心勃勃。他触怒了这个刚刚坐上皇位的铁血君王,便被扣上了居心不良、蔑视天威的罪名。陆家满门受到牵连,十六岁以上男子统统处斩,十六岁以下男子充入掖庭,女子俱没为官奴,发配边疆。
陆家出事时陆珩修刚刚满十四岁,因此免于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掖庭狱对于女子来说不过是做苦役的地方,若是赶上皇家有什么喜事而大赦天下,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出宫嫁人。可是男子进了这里,便是要做太监的,一辈子做最低贱的活计,整日里打扫庭院、倒夜香,永生永世不得有出头的希望。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惊起了窗外树枝上栖着的鸟儿,刚刚被阉的少年早已昏死过去。后面排队的都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更有甚者还尿了裤子。整个净身房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与尿骚味儿。
陆珩修看着眼前的景象,想着或许还不如连自己的死了好。他原本也是生于诗礼簪缨之家的贵公子,如今要他受阉割之苦,从此之后便永远成为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倒是真的不如一刀杀了他更能让他觉得痛快些。
就在陆珩修考虑要不要再净身前寻个机会了结了自己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