槙岛圣护并非不知道自己和崔求成之间存在的距离。
那并不是故意保持的距离,但那是让他感到舒服的距离,浑然天成、恰到好处。比如他自己的事,如果崔求成问的话,他会告诉崔求成;但如果崔求成不问的话,他也不会主动说起。反之亦然。
然而这些天,槙岛觉得自己对此有些意识过剩。
槙岛很喜欢看崔求成进行黑客工作的模样。那模样和平时崔求成系着围裙做饭时的模样并不相同,虽然后者他也很喜欢,但当崔求成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槙岛发现自己竟会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起来。
那是如同在战场上搏命厮杀的士兵一般纯粹的样子,亢奋却又冷静、勇敢却又慎重。属于崔求成的战斗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槙岛从中受到感染。这点,他也没有对崔求成说起过。
但自从那次窃取安全局秘密档案的尝试之后,似乎有一些什么东西在干扰着崔求成,令他失去了那种纯粹的样子。有时候,当槙岛在读书的间歇抬起头,会看见崔求成盯着电脑屏幕,手指烦乱地插在头发里,如同在思索着什么技术以外的难题。也有时候,当槙岛像从前一样索取对方的拥抱时,会在崔求成的义眼中看到犹豫的闪动,虽然,从义眼本身的功能来讲,这应该是不可能出现的。
“全部的档案都在这里了。然后,关于您上次提到的那个叫kougami的执行官……旦那,您有在听吗?”
槙岛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嗯?”
崔求成喘了口气,像是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讲解似的打量着他。槙岛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崔求成整理好的一叠资料。最上面贴着一个黑发青年的照片,槙岛伸手将文件纸拿起来,看到表格第一行的“狡啮慎也”几个字。
“你调查得很快呢。”
“那是您的吩咐啊。说回这个狡啮,执行官毕竟不能单独外出行动,所以如果旦那想观察他,需要把他引到某处的话,就得设计让他有不得不外出的理由。”
“如果是为了调查案件的工作而外出,不能保证一定会是他而不是其他执行官出动。那么从私人事情上入手或许更好?”
“正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会比较容易达成目的。但这个叫狡啮的男人似乎在成为执行官之后已经完全和家人断了关系,在外界也没有会让他必须出动的朋友。”
“恋人这方面呢?”
“是不是恋人倒还有待进一步调查……上次在温泉旅馆的时候,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喊他名字的监视官。”崔求成俯下身,手指在文件上一捻,下面那张纸露了出来。“这个人和他似乎比较亲密,名字是,唔……宜野座伸元?”
男人将那张标着宜野座的纸拿起来,思索着。
“两个人都是刑事的话,不好办啊。警惕性会很高的样子。”他在这时察觉槙岛的不寻常,便抬起头。
“旦那,你好像总是在走神,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那是我的工作有哪里让您不满意吗?”
“不,我觉得很好。就按这个方向来策划吧。”
槙岛轻描淡写的回应令崔求成停滞了一秒,但他是个很懂得收敛的人,所以并没有把不悦明显地表露出来,只是无奈摇摇头。
“槙岛桑,您如果不感兴趣的话,那就早一点告诉我吧。要做这种和进攻西比拉无关的事情,可是很费精力的。”
银发青年的眼睑眨动了一下。他把狡啮的资料放回桌上。“我并没说不感兴趣,事实上我对他很感兴趣……求成,是我的反应太平淡了,你觉得不够吗?要我像每次那样夸奖你是个天才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果然,自己一丝一毫的焦躁都无法瞒过这个人的眼睛。崔求成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旦那因为一些奢侈的好奇心、想要去玩这种兴之所至的游戏,不仅偏离了我们的主要目标,而且可能会招来危险——何况这次您选中的不是一般人——”
“但你以往从来不会发这样的牢骚。为什么唯独这次?”
“……”
沉默了一阵,崔求成说:“我也说不好。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槙岛的视线随着他。青年看着自己和崔求成之间间隔的一张坐垫的距离。
并不是意识过剩。
“求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过了一会,槙岛这样开口。这是他和崔求成相识至今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槙岛自己也觉得有点惊奇,惊奇自己会问这样的问题。崔求成刚才说他有奢侈的好奇心,的确槙岛比一般人好奇心更加旺盛,但这不适用于打听私事。
从前明明不会有这样的冲动,想去让另一个人对自己敞开更多。
一边进行着自我剖析,槙岛注视崔求成的脸。刚刚听到这问题的时候,男人不易察觉地绷紧了面部神经。
“是不可以让我知道的事吗?”
“旦那……”
他等待着,但崔求成始终没有给出下文。崔求成的义眼依然发出静静的亮光,那是熔岩般的颜色,却缺乏温度。
终于,槙岛不再等待了。
“我不想强迫你做不喜欢的工作。关于狡啮慎也的这个计划就先不必操心了,辛苦你了,求成。最近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