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垂下眼睑,“我们都说了给对方时间和机会。念安,我很羡慕你。”
“你如果不是那么死抓着过去,也许现在该是我羡慕你。”苏念安低叹一声,重重拍过秦薇的肩膀。
有时候,身为女人的她也不懂女人的心思究竟有多复杂,明明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却偏偏要想得多样化。不就是爱,或者不爱吗?
屋里只剩下苏念安一个人,她走到二楼房间外的阳台上。阳光尽管温暖,还是让她的心一点点冷却。她慢慢地蹲下,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的膝盖。以为,嫁做人妻的自己会比从前更坚强,实则只是被顾西洛保护得太好,他从不碰她的伤口,长久以来,居然让她自己也忘了曾经的痛。
她记得那时,心源性休克之前,沈安林来找过自己。沈安林面部扭曲的表情,这一辈子都无法从苏念安脑中抹去。她多么希望一直不要想起来,可越是逃避,那些画面越是清晰。忘掉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发生过的事情不管被忘得有多彻底,总有迹可循。
她记得沈安林那时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沈安林说:“苏念安,这样的感觉很痛很痛吧?是不是像有人在活生生地剜你的心脏呢?可是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比你更痛,你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让我觉得那么恶心那么嫌恶。”
沈安林说:“被你叫做妈妈的那个女人,你该知道吧,也是我买凶让人撞死她的。车祸完全就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我做得很棒吧?噢,忘了还有你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场车祸,如法炮制,只可惜你命大,死不了。”
沈安林还说:“你知道什么是野种吗?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到头来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没有家,没有亲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恨那个男人,所以苏念安,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存在就像是时刻在提醒着我当年那荒唐不堪的场景,你的亲生父亲强暴了我,你根本不该存在于世的。”
“那么,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苏念安那时脸色惨白,心绞痛,紧握着拳头无力反驳。
沈安林发了疯似的冷笑,“为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有多么愿意生下一个野种?怀胎十月被人绑着困着,几乎难产而死。你根本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就算一尸两命我也绝不会留下你这个祸害。”
这之后呢?这之后她便忽然觉得心脏猛地收缩,疼痛难忍,呼吸一窒,就那么倒了下去。她甚至想,就这样让她睡下去也好,真相如此残忍不堪,毁灭她所有的信念,她要怎么支撑下去?
……
那便是她的母亲,那便是她那么多年怨恨着以为抢走自己家庭却原来是亲生母亲的女人。苏念安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因为难过而颤抖。过去那么久,她发现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沈安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都有选择要怎样生活的权利。即使她不是沈安林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孩子,即使那么多年来她从来也没享受过来自亲生母亲的爱,即使她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母亲,沈安林,也是可怜之人。沈安林有轻微的抑郁症,苏念安一直知道,现在她才明了,也许便是那年被强暴之后患上的,也或者是生下她之后。难怪沈安林从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总充斥敌意和排斥。
苏念安很想笑,扯动了嘴角,只扯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那分明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血脉相连,为何他们之间却是孽缘?当真没有做母女的缘分吗?
苏念安这才发现,原来顾西洛给了自己那么多,他医治她心里的伤,给她所有不曾享受过的宠爱,也在不知不觉间淡化了她心里的偏执和愤恨。心里有恨的人,眼里不会有光明,而他给了她一眼阳光,给了她任性的权利,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马德里城郊外一座残破的小屋,在别墅纵横的小区里实在不扎眼。顾西洛坐在小小的破旧沙发上,对面的中年女人低着头,惶惶不安的模样,似乎想抬头看看他,又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泄露了情绪。
顾西洛打量小屋,大概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很小,空气里有股霉味,大概是谁家的车库被这个女人租来当了屋子住。
他皱眉,直截了当开口,“我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做亲子鉴定,你只要告诉我真相,是,还是否。”
女人身体猛地一抖,凌乱的长发枯燥而没有光泽,双手死死扣住木质茶几,抖动着嘴唇问:“先生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顾西洛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次不是来询问,而是证实,你只需要回答我yesorno。”他忽然嗤笑一声,声音放低,多了几分压迫和威胁,“你应该知道,我爷爷能派人查到的事情,我一样能。”
女人震惊地抬头,被岁月侵蚀过的脸尤为沧桑,未老先衰,额头的皱纹以及两鬓间的点点花白清晰可见。顾西洛粗粗掠过,不去理会心里异样的烦闷。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来弄清楚真相,并非上演一场感天动地的母子相认,何况他也没有这个兴致。
女人看了他许久,终于掩面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那么多年的苦楚都尽数宣泄。顾西洛冷冷地看着她,即使她不说,他也已经了然,这样的态度他早该猜到。
顾西洛闭上眼睛,手掌不知在何时紧握成拳头,胸口上下起伏,沉闷的钝痛。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再也没人能伤到他,才发现是他太骄傲自负,这个世上能伤到他的人何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