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沈清秋剩下的一只手臂也被他撕裂了,四肢都没了的人,躺在一堆血泊里,抽搐着,微弱的呼吸着,睁大着被鲜血浸染的眼睛望着一处——依旧是他手中的玄肃,一动不动。
“洛冰河,你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赐,怎么你不感谢我,反而这么不识好歹。果然是个不知感恩的杂种。哈哈……”
恶毒之钥,再次开启,明明将死之人竟不知哪来的气力,张开口吐着血,口齿清晰的骂了起来。
洛冰河当时听了他又能骂回来了,心底竟是松了口气,但依旧后怕。
他一直觉得沈清秋是了解自己的,对这个人的恨,成就了如今的洛冰河,这个人对他的恨,即使被撕裂四肢生不如死,明明这种不人不鬼的境遇,他依旧会拼着施舍的一口气,继续苟延残喘的,怨毒的活着。
所以,两人的相互怨恨,成就了如今的两人,他觉得这样不管怎么玩也玩不死的沈清秋,真的很有意思。
可是,那时候的沈清秋……
似乎——
“你想死?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如今不打算恨下去了么?
“师尊,你这一生作恶多端,跟你有怨有隙也害,跟你无怨无仇的也害。”
是的,我们相互的怨恨还没终止,我都没叫停,你凭什么不跟。
“半死不活还能搭上一位掌门,你不死的慢点,将所有人的苦楚都同受一次,怎么对得起他们呢?”
如果只是为了今天这一场小闹剧你就放弃,那怎么对得起我如此长久的怨恨?
像是个做错了似乎玩大了捅了娄子的孩子,他信手扔了手里的断剑,连忙离开——
如果这把剑还能让你继续恨的话,那就给我好好继续活着,我们的怨恨,不会结束。
可是,自那以后,他无论再对沈清秋做什么,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叫骂,眼里没了恶毒怨恨求着生机意欲报复的光彩,如同一具长满尸斑尸体,除非痛极,不再给予半点回应。
竹叶在灵力的灌入切割下,碎成了同样的四片,薄如蝉翼,洛冰河的手掌斜了斜,看着它们落在了脚底,又被风吹走。
上一世对死了的岳清源重要性的误判,反促成了沈清秋最后的自我救赎,让他彻底失去了自己也不懂为何死命折磨,又不愿他死去的小人。
洛冰河随后将视线又挪回了远处,遥遥的看着那一抹青色,庆幸着,又期许着——沈清秋,如今,对着一个活着的岳清源,你会怎么做。
“我的事,你不用管,我为何会心裂,你难道不知道?”清静峰峰主深深的吸了口气,狠狠的握住的手中的折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随后转身,抬头,眼里涌满了怨恨和嘲讽,冷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就不死呢,你死了多好,至少我还能安慰自己,不是你不来,而是来的时候半途出了事故!”
岳清源瞬间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一片,嘴唇颤抖,欲言,而不敢。
沈清秋放肆的笑了起来,似乎似乎很满意对面人后悔愧疚的表情,许久未如此畅快过,他如同一根蜇人的毒刺一般,继续道出心中当年希冀的痛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过去了!沈九,岳七,呵呵,岳七死在了找沈九的路上,沈九死在了等岳七回来的秋家,这样多好,让他们都死在我们的记忆里吧。岳掌门,你我初见,是那次仙盟大会,我手染参加选拔弟子的鲜血,你受命来诛杀始作俑者。”沈九看着自己曾经杀过无辜人的手,低声轻笑,划清关系一般帮他回忆:“那天,你是从仙山下来想要拯救我的得道高人,而我,已经沾了了太多人的血,早已身在地狱。”
岳清源睁大了双眼,悲愤的无以复加,终于,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替他解释:“一切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些回去……那时候,分明是你在救我,你不慎跟了那妖道,亦是自身难保随时有性命之忧,你也是遭人胁迫逃离不得,无法——”
“我不是无法。”沈清秋打断了他,继续他的嫉妒的宣泄,笑他自作多情:“我是个没运气的人,没岳掌门有那么好的根骨,拜了这么好的山头,认了那么好的师尊,我只是为了抓住我这种小人难得翻身之机,只要有些许转机,我可以放弃一切,利用一切,比如杀了秋家人,无厌子终于愿意收下我,后来杀了无厌子救了你,这不,博得你们名门正派的好感,成了进入苍穹的敲门砖?”
“小九!!!”岳清源觉得他似乎有些东西,果然无法挽回了,连二人表面上的自欺欺人,也维持不了了。
“说了别这么叫我了,岳清源,过去的已经结束了,现在你我只不过同门之谊,你不用愧疚,我也不会在意,过往已逝。”沈清秋笑累了,收回了疯狂,缓缓抬起头望着满山飞舞的竹叶:“你也别再意气用事,我的事情你不用管。现在我可是在人前光鲜亮丽世人敬仰的清静峰峰主沈清秋,别总拿那种低贱落魄的过去来靠近我,这么多年了,你不累我都烦了,我们就不能跟其他同门一样,好好的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行么?”
“……如果,这样的活法,你喜欢就好。”岳清源知道自己是个最笨的人,当年还是岳七的时候,沈九就爱一直爱笑话他不会说话,现在,他痛恨起自己的嘴笨。
“嗯,我很喜欢。”沈清秋顿了一下,点点头。
“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像方才这样,像以前那样,肆意的,畅快的,不强求的,真实的……活着。”岳清源握紧了手中的玄肃,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如果这样能让你放下心中所恨所怨,不管你如何选择你的活法,我会不顾一切,保护你。”
沈清秋愣了愣,觉得自己刚才说的一大堆白说了。
“……作为你的掌门师兄——仙盟大会的事情,方才……清秋……师弟的提议,我会考虑。”
岳清源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匆匆从清静峰离开了。
“谢谢你……”沈清秋对着远去的背影,闭了闭眼咽下涌到喉头的血,说出了他以为没机会再说的三个字,随后亦旋踵转身。
着实活得太累了,也不想再做什么选择,从来就是因面具带的太久,谎言说的太多,按着世人所喜而假装,因自己所欲而隐藏,他这种虚伪的小人活的已经不是曾经的沈九了,好好当好你的掌门吧,岳七,别再为了我这种小人胡乱送死了……
此时,他心中一片茫然,看着远处等着他,缠着他两世的梦魇。
满山竹叶纷飞,竹枝摇曳相互层叠如同绿波翻滚,清净,清脆。山风吹散了他的发丝,不时的遮了他的视线,沈清秋很想告诉岳清源,其实,不知何时起,他所有的真实,都给了一个小杂种。
此时正双手抱着剑,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青年,对着归来沈清秋笑的日月失色般灿烂,邪魅而欢喜。
“欢迎回来,我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