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明镜心下便软了,她朝明楼倾了倾身子:“那你就多付点薪水给他嘛。”
明楼连连摆手:“那不行,他自尊心很强,又敏感,我怕他心里不舒服。”
明镜笑道:“我看你就是心疼你那点津贴吧。你不给我给,等会我就包个红包给他,过年了,他总不好拒绝我的。”
明楼也笑:“好,都听大姐的。”
明诚把明台做错的数学题挨着讲了一遍,明台脑子快,稍微用心,一点就通。保姆上来叫他们吃饭,还说明董说的,让明诚也留下。明诚本想拒绝,可又架不住明台软磨硬泡,只好留了下来。
明诚跟明台坐在长桌一侧,明镜坐着主位,明楼在对面。保姆端来醒好的红酒,给每人倒上一点。桌上菜色丰富,明诚其实不太饿,但也还是吃了不少。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不知不觉间,明诚话也密了,跟明楼从院系新闻聊到中美关系,从化学实验聊到宇宙爆炸,明台偶尔插话,故意问些幼儿园问题,逗得明镜也跟着笑。明镜还问明诚家里都有什么人,被明诚举重若轻地带过去了。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明镜让明诚今晚住下,楼上收拾间客房,很方便的。明诚张了张嘴,没出声,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很难跟明镜说不。她刚塞给他一只沉甸甸的红包,可他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也许是因为明镜的眼神和姿态,太容易让人联想起母亲这个词了,可这偏偏是他不太熟悉也不懂应对的东西。
第一次,明诚有点求助似的望向明楼。
明楼看他一眼,没说话。等保姆下来说客房收拾好了,明楼才一拍脑门,跟明镜说他突然想起来,明天学校里有事。等会他跟阿诚一道回去,等忙完了,自己打车去机场跟他们会合。
明镜只好同意,叫来她的司机送一趟。这俩人都喝酒了,绝对不许他们开车的。
车子刚要发动,明楼却叫司机等一下。他下了车,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见明诚一脸莫名其妙,明楼笑叹一声:“我大姐这车该换了,座椅加热都烫屁股。”
车开了,明诚回头看了几次,属于明家的灯火越来越远,渐渐的,湮没在了夜色中。
明诚刚想问明楼,他明天学校真有事还是骗人的,一转头却见明楼眼睛已经阖上了。明诚忽然想起他说他白天去谢师,大概也是累了。
车子一直朝着市中心开,街边店铺逐渐多起来,有些住宅区门前已经挂起了灯笼,烫了金的“欢度春节”在风里晃来荡去。衣兜里硬邦邦的,明诚嘴角翘了翘,他很多年没收过红包了,结果今年一下收到两个。
路面一个颠簸,明楼上身歪过来,头也轻轻地抵在明诚的肩上。
明诚一怔低下头去,只看见明楼浓黑的眉毛和耸立的鼻尖。明楼的呼吸,自己的心跳,混在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里,像首会使人耳鸣的交响乐。
车里太热了,明诚直直地僵着脊背,没一会儿,身上就冒了汗。他梗着脖子去看街景,可窗户上还是不依不饶地映出他自己的脸。
灯笼一样。
不知隔了多久,明诚的嘴唇终于微微动了动。
声音太轻了,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听得见。
“妈的。”
“妈的明楼。”
第八章
车子拐进校门口时,明楼醒了。明诚见他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心说你还嫌硌得慌。
“您这一坐车就睡觉,不怕丢东西?”
明楼想了想:“就这么两次吧。”说完又指了指额头:“况且,混饭吃的东西都在这里,别人拿不去,至于其他的,想要倒是随便你。”
明诚没理他,车子减速,停在宿舍楼下。明诚回手带门没带上,扭头一看,明楼竟然也迈腿下了车,明诚当他是睡懵了:“明教授,您还没到呢。”
明楼抬头往楼上看:“你住几层啊?”
“S503……怎么了?”明诚心里纳闷,也跟着抬头看。
明楼哦了一声,目光这才落下来:“熄着灯呢,人都睡了?”
“都回家了。”明诚答道,心想明楼下一句怕是该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明楼只笑了笑:“我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有一年圣诞夜,整层楼就我自己,怪瘆人的……你要不愿意在这,也可以跟我们一道回苏州。”
邀请来得突然却不突兀,明诚不敢确定他是客套还是真心的。可无论哪种,明诚倒是都很感激。他道了谢,说不用了,在这挺好的。
被这小子拒绝也不是第一次了,明楼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我只是想多给你提供一种选择。明晚的航班,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夜风冷硬,明楼头发被吹乱了,几绺垂下来,在额前微微打着晃。明诚心里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您快上车吧。
明诚上了几节台阶,听着身后马达声远了,还回头看了看。走到电梯门口,明诚被宿管大爷叫住了。说是学校要求的,在一楼腾出两间八人寝,明天开始,过年不回家的同学暂时都住过去,方便集中管理。
寝室门是电子锁,明诚刷卡时,锁头有气无力地滴了一声。这电池从开学就没换过。明诚想着明天得去买几节新的,要不然没准哪天就得被关到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