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回来,大咧咧地与明楼对看。明楼眼神比刚刚平静多了,可明诚还是觉得像被烫着了,心慌意乱地补了一句:“不骗你,真没了。”
他越是无所谓,明楼越觉得头疼,可再看他为了自证清白,献宝似的在他跟前就地转了一圈,又忍不住想笑。
眼前这人,浑身上下还潮乎乎的,满头湿发胡乱翘着,从肩到腰到臀到腿,无一不健康蓬勃,却无一不在玩火,还不自知。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有时候狡黠孤傲,像匹狼,永远不可驯服。有时候又纯粹干净,像萨摩,从小养大的萨摩。
明楼笑不出来了。一小时前,他还要求学生们尽可能地,删掉论文中多余的修辞和无用的论据,以求凝练客观,科学严密。可到了此刻,若逼他选一处这个人身上最打动他的地方,他也着实无从取舍。
明楼屏息凝神,也只能勉强从烟海般的美好中,提取出两句模糊的结论罢了。
牵着他吧,牵着他吧。
牵住了,就别松手了。
明楼的鼻尖慢慢靠近,明诚心脏就快跳出喉咙了,他在“推开他”和“闭眼睛”之间纠结着答案,与此同时,又分明感觉到明楼温和的鼻息,撩过他的额头。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明楼皱眉问道。
“那个,”明诚喘了口大气:“Bada旁边有家店,我打折买的,也能洗头……”
明楼又靠近闻了一下,香气很淡,又很特别,像一阵凉风拂过月夜下的银色沙滩,离得越近,气味越是舒服。
“下次多买几瓶。这瓶就放这吧,你来随时用,方便一点。”
明诚喉结一滚,哦了一声。
明楼对这回答挺满意,让他快穿衣服,别晾着了。明诚刚想说地还没擦完,就见明楼挽起衬衫袖子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明楼甩着手上的水出来,见明诚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手机发愣,便问他给人家回电话没有。
明诚低头喃喃道:“不用回……肯定是打错了。”
一听这话,明楼水杯凑到嘴边顿了一下:“不回怎么知道打错了?”
明诚把手机揣进裤兜里:“那是桂姨的号。”
“你还是应该打回去试一试,万一不是打错了呢。”
“没必要,我跟她已经没关系了。”
“阿诚,她毕竟是你养母……”
“您别说了行吗。”明诚绷紧了脸,眼里温度倏地降至零下。
房间里重又静默下来,明诚走到门口,回头望见明楼默默喝水的背影,眉心动了动。
原本挺好的气氛。再说,他也是好意吧。
明诚挠挠头发,运了口气:“明教授,您……爱看动画片吗?”
抵达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场。他们选了最后一排靠走道的座位,放映厅几乎全坐满了。影片比明诚预想的要好看一些,可他仍然心猿意马:刚刚差点把他看光的那人现在就坐在他边上,还有桂姨的那通来电。明诚眼睛盯着荧幕,手上不停地摩挲着手机,直到指尖发烫。
明诚左边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旁边那个小胖子看着像他弟弟,两人分着一桶爆米花,随着剧情展开不时大笑,笑声也像是一个锣敲出来的。
每次锣声一响,顺带着也把明诚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来,每一次他也会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一看明楼。
影院昏暗,又隔着3D眼镜,明楼像一团影子,像一座山。恍惚间,明诚觉得自己也像个被父亲或是哥哥带来看电影的小孩。虽然他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曾有过哥哥或父亲。
爆米花很香,明楼似乎也闻到了,还吸了吸鼻翼。明诚偷笑。刚刚太着急了,应该买一桶的。
荧幕上,男主角带着女主角一家人爬上了山顶,四周漆黑寂静,一丛火把照亮了众人明灭的脸。背景音乐悄然奏响,男主角吹灭了火把,刹那间,一片浩瀚星空出现在人们眼前。
听见身旁人发出一声很轻的惊叹,明楼转过头去,他看不清明诚的神情,却看到了他镜片上的星星。
原来,他喜欢星星。
明楼不由得笑了,等这阵子忙完了,该带他出去走一走,离开城市,去一个能看星空的地方。
从影院出来,换了明诚来开车。吹着空调,四周还氤氲着打折沐浴露的味儿。俩人讨论起电影,明诚说他最喜欢瓜哥,瓜哥萌。
明楼不懂那胖子哪萌。
明诚便跟他耐心解释:“他吧,在敌人面前特别厉害,他总以为在家里自己也说了算,其实呢,还不是在食物链的底端,这就叫反差萌啊,反差萌您懂不懂。”
明楼笑着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是挺萌的。不过看一部电影,还是应该从中得出点道理吧。”
明诚做洗耳恭听状,好奇一个动画片他能总结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