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侦探没有因此怀疑他,反而还真心实意地称赞了他——说起来,大侦探今天可确实称赞了自己不少次。这都快让他有点飘飘然了。
高木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工藤君,我们查到了你要的资料了。”他说道,却紧紧地看着被工藤他们揭穿了易容身份、被制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是,是他。”
工藤终于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让黑羽甚至没舍得眨一下眼睛,说道:“果然如此。”
对方紧紧地抿着嘴,目光却平静地让人害怕。他只是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样子。
工藤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冷静客观的称赞:“手法很老土,同时也很高明。不得不承认,我们都被你摆了一道。”他舔了一下嘴唇,目光骤然变得森冷,一边走一边说,“作为吉川凛的灵魂伴侣,你熟知吉川凛的每一个习惯,当然也包括他的哮喘和他嗜酒的习惯。你知道他喜欢和松野、佐久间和角来这里吃拉面,你甚至知道这三个人的习惯和随身携带的物品——在两年前和他分开之后就一直在计划着这一切了吧?你潜伏在他的身边,一点一点的摸清吉川凛朋友们的习惯、盘算着这一切,最终终于在今天动了手。你选择了最万无一失、也是最常见的毒杀,并且想要把这件事情栽赃到这三个人的身上。你故意在身上带了花粉,然后往吉川凛的拉面里扔了感冒药,料准了每个人的举动,成功地营造了这场扑朔迷离的凶杀案——如果不是我和黑羽刚好在这里,可能真的没有希望查出真正的凶手是谁。等警察到达现场的时候,你也早就远走高飞了,监控里也不会留下任何关于你的证据——你甚至精心地易了容。就算警方真的要调查,他们也只会将嫌疑人锁定在与吉川同桌的三个人身上,而绝对不会查到你的头上,我说的对吗——”工藤微微勾了勾嘴角。
“——森岛善太先生。”
穿着侍者衣服的男人闭上了眼睛,却慢慢地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眼里燃起了火焰,毫不顾忌地开始大笑了起来,甚至眼泪都有点笑出来了:“是,是我。是我杀的凜。我是他的灵魂伴侣,是我杀的他,是我做的。”
工藤已经站到了黑羽前边上的位置,有两个警员站了过去。他们扯下了森岛的衣领,在蝴蝶骨的位置看到了一个褪成色灰色、四分五裂的灵魂印记。
另外一个警员进了房间,低声向高木汇报了几句。高木看着森岛善太,点了点头,让对方先出去了。
“我们已经在你的员工衣柜里找到了花粉残留物、一盒刚拆的感冒药、以及……你和吉川凛的合照。”高木说道,“花粉残留物和吉川凜周围的花粉残留物在检测之后显示是一致的。”
森岛善太耸了耸肩:“是我。”
“你……吉川凛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黑羽不可置信地开口。
森岛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上起不起下气,整张脸都快扭曲了:“哈!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做了!灵魂伴侶——这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最不可信的一个词汇了!你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对我做了什么。”
“灵魂伴侣——原来在我的眼里,这个词汇是世界上最好的词汇,是我无聊而又悲慘的童年生活里的一道光亮、一盏永远指引着我的路灯。我被我父母丢弃、一个人挣扎着成长,四处漂泊打工、无依无靠、甚至一度想要自我了断——直到印记的出现。当时我就想,苍天在上,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清晰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理解你、能够陪伴你走过这一生。不管这个人是谁,我在那-瞬间就和我的灵魂伴侣坠入了爱河,并且在那之后重新拾起了生的希望,每天都精力充沛的出门工作、无比期盼能够在那一天遇到属于我的那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然后我遇到了他。吉川凛,我这生的挚爱。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我们在遇见对方之后的惊讶和喜悦、到无可避免燃起的火焰一-当天晚上我们在餐厅聊了很多,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合拍。从来没有人可以跟我如此合拍过,像是我讲的每一件事他都懂、他都能够真正的理解。我邀请他是否要跟我一起合租,他也欣然应允了。就这样过了半年,我每天都陷得更深,直到有一天他喝醉酒、跟我上了床。”
森岛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故事里,垂下了眼睑:“我以为我们情投意合,我甚至在第二天早上起来满心欢喜的为他做了早餐。然后他跟我说,他要搬出去。”
“我当时就懵了。我不理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怎么做。然后他跟我说——他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我每天都会想着他说这句话的残忍的模样——‘对不起,善太,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和男人在一-起,就算你是我的灵魂伴侣也不行,这让我感到恶心。非常抱歉,善太,请给我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不管我怎么求他,我怎么拜托他,他还是离开了。”
“我还是答应给了他时间。说到底,我们是灵魂伴侣,命运已经决定好了我们会走到最后,只不过是三年罢了,我为什么不能忍受呢?一切都很好,直到我看到他和那个叫松森的婊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在街边拥吻,手挽着手,与此同时我只能可悲的远远的看着。我有一天在他下班的时候拦住了他,质问着他这一切,而他看上去像是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指责我侵犯他的隐私、是个跟踪狂。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和怨恨,特别是看到他和那个女人做着情侣的事情——我以为我能够忍过三年,但是两年过去了,他们还是那样,甚至我还听到松森有考虑结婚的事情一-我无法忍受。吉川凛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他要和那个女人结婚的话,还不如让他就此死掉好了,”
他又一次开始大笑了起来,声音里却夹杂着难以压抑的空洞和悲伤:“现在我成功啦!吉川凛——吉川凛他终于真真正正地属于我-一个人了!啊——这可是一个happyending!你们说是吗?对吧?是这样的吧?一个happyending——”
“闭嘴吧,森岛善太。”工藤新一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平时冷静的声音里难得一见地参杂上了怒火。他的牙被他咬的咯略作响,垂在身边手握得紧紧的。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然后才说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基于自以为是的判断罢了。你以爱为名,却做出了与爱完全相反的事情——你不觉得可耻吗?爱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什么命运天成——就算是灵魂伴侣又怎么样,你从始至终有好好的跟他谈过吗?你真的知道他侣又怎么样,你从始至终有好好的跟他谈过吗?你真的知道他的想法吗?没错,森岛善太,在这场感情里,你从头到尾都只想到了你——这根本不是爱啊,这是自私自利,这是一厢情愿。你今天做的这一切是犯罪,也只能是犯罪,你不要、也不准这样肆意地玷污爱这个字眼。”
森岛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声音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卡在了那里。片刻之后,他开始痛哭了起来,悲威的哭声穿透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道歉和吉川凛的名字混在了一起。
高木警官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忍住自己不要冲上去暴打这个人的念头。
他的嘴角微微下沉,最后冷静而严肃地、清晰地在这哭声中一字一句地说道:“森岛善太,现在我以谋杀罪将你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抱歉,工藤,我需要去洗把脸。”黑羽在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低声说道。
工藤仍然站在那里,看着高木将森岛善太压入车内的场景,耳边是拉面馆的嘈杂的声音。他的世界却逐渐安静了下来,像是他置身在很遥远的地方,思绪开始飘散。
他想,原来不是所有的灵魂伴侶都能够拥有最完美的结局。命运只是告诉你你们能够成为心意相通的两人,并不代表着你们能够真的拥有happyending——这可是人生,谁知道什么会发生,谁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悲剧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上演着……
这是,灵魂伴侣——
这个词里包含着太多的东西了。工藤想到。
他该如何界定友谊和爱情?如何分辨最贴近心里的挚友和一生的爱人?传统的文化观念和全新的生活方式——他、以及所有的人,要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一个平衡点?如何才能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所幸的是,工藤新一不用担心自己父母会对不同的性向有什么看法和反对,演员与作家让他们能够颇为全面地了解了这些,而工藤自然也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对不同性向的想法相当开放自由。
……当然,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专属的烦恼。
——怪盗基德。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自己和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是灵魂伴侣——尽管他不相信命运,但他无可避免的开始想他该如何面对怪盗基德,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他接受这个现实,但他也需要时间……和交流。吉川凛的悲剧宛如警钟一般地敲响了他,让他意识到了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经营,灵魂伴侣也不例外。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捉摸不定的罪犯的时候。他不能因为他是自己的灵魂伴侶就下意识地相信对方、相信对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这简单的只是不符合逻辑。
工藤的手臂因为这个想法而起了鸡皮疙瘸,血液有些微微发冷。
——当然还有黑羽。
这个只认识一周的人,却能让工藤新一能够在他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自然、能够真心实意的赞叹对方所拥有的才华,而黑羽向自己所展示的一片赤诚之心是这样地打动着他。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自己的心间站了一席重要之地,两个人之间的不同只是让所有的一切都更加的生动有趣,如同他们拥有着……灵魂伴侣之间所会拥有的默契。
他的视网膜忠实地接收到了光线传来的黑羽远去的背影,通过神经输入了他的脑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